贺霖鸿快磕头了,作着揖说:“多谢大侠多谢大侠了!”
孤独客淡笑:“你能这么做小,看来是真在意你那娘子,那就别等哪天了,明天吧,你带她来宫里,我走不开。”
贺霖鸿停了一下,说道:“还是等大侠从城外回来吧,我明天很忙。”
孤独客撩眼打量贺霖鸿:“你小子很懂事呀。”
贺霖鸿又笑着作揖:“哪里哪里!”他抬头见大殿的前方,从屋顶梁间垂下了好几条大片条幅,有的写了“无畏”,有的写了“无私”,还有的写了“无所谓”。
贺霖鸿笑着问孤独客:“那是口号?”
孤独客点头:“赵将军说了,怕什么来什么,想活就不能怕死。梁姐儿说,大道无私,为谁都行,别只为自己,否则必无天助。张将军说,别在乎什么,该干嘛干嘛……”
贺霖鸿哦了一声:“去惧怕,增信念,添勇气……都是应景儿的话。”
孤独客说:“你小子很聪明呀,的确是贺侍郎的兄弟。”
贺霖鸿说:“不是弟,我是他二哥。”
雨石端着一盘子食物过来,贺霖鸿不再说话,他真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孤独客蹙眉:“你肯定是亲的?”贺霖鸿乌鲁乌鲁地点头,贺云鸿闭了下眼睛,看向前方。
那边,每个人都已经向柴瑞汇报了今日的操练,凌欣换下了在演武场上的黑衣,又穿了那套书生的服装,她站在长桌子前,倚着桌子,背对着贺云鸿的方向。
此时她正对柴瑞说道:“……明天还有一天操练,虽然要加入独轮小车,可我觉得大家基本能记住步骤了。”
马光点头说:“正是,末将操演了五次,明日争取再行三次……”
杜轩和韩长庚走入了大殿,两个人向柴瑞行礼,柴瑞点头,韩长庚有些自惭,急忙退了,到孤独客这边来,杜轩在那边对柴瑞讲了马车的准备事宜。
韩长庚过来,与孤独客见礼,贺霖鸿急忙吞下最后一口饭,向韩长庚行礼,韩长庚一边坐下一边忙说:“不敢当,贺二公子。”
孤独客低声问韩长庚:“仁勇校尉他们又出城了?”
韩长庚点头:“他们想再去看看。”
孤独客缓慢地说,“我其实也想去探探。”
韩长庚叹气:“杜兄说,那些人讲话,他都不懂,实在无法探听到什么。”
他们交谈了几句,凌欣的声音传来:“……明天是最后一天,赵将军和张将军出城,城上的调度和城中的戒备都要靠马将军了,北门和东门内的城区,一定要完全戒严,不许闲散人等进入。”
马光点头说:“放心,末将一定严加把守,不让人能看出虚实。”
赵震对柴瑞说:“明日陛下就要登基了,可是这里除了我,许多人都要去演武场或者别的地方,后日一早就要出城,明天晚上,我们就不在这里聚了,让大家好好休息,所以,大家今天就在这里对陛下参拜一下吧?”
柴瑞沉默了片刻,点了头。凌欣觉得柴瑞今天的状态比昨天好多了,眼睛不是那么红,神色的稳定也不那么勉强。
人们一见,忙挪动椅子,大家在柴瑞面前站了,向柴瑞行礼,说了些“恭祝陛下登基”、“天佑我朝”之类的吉祥话。
柴瑞摆手让众人平身,就是没有流泪,也心情沉重。
他过去没想当皇帝,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他那个讨厌上朝,更讨厌读奏章的父皇。柴瑞早就发现,父皇是个通透聪明的人,可是最不喜与人冲突。平时就爱吃喝玩乐,风花雪月,写个诗做个画,甚至亲手扎风筝,给自己做木头玩具……缠着母妃混日子。父皇想出一次宫门都要大费周章,吃一个鸡蛋被告知说要五十两银子,给母妃修一下窗户,却被报说要三千两……柴瑞觉得当皇帝真没意思。
母妃早就告诉他郑氏极为险恶,他若是想生存,必须能自保。他八岁时差点死在晋元城,母妃在他十二岁时对他说她怀疑那次是郑氏的手段。他听了就入军营,到了赵老将军的身边。那些黎明即起,被赵老将军带着,与兵士们摸爬滚打的四季寒暑,外人看来,该是苦不堪言,可是他现在回头,却觉得自己的少年时光过得充实而快乐。
他喜军营中的豪情义气,赵老将军对他的教导,赵震对他的呵护,兵士们对他的偏爱……
他发现父皇不能下狠手废太子,心中没什么遗憾。在晋元城中那位黑胖姐姐说他该当将军,那他这辈子,就要拥兵自重!成为朝中最大的将军!
他看透了太子的心性。说白了,太子因为要取悦父皇,勤于理事,可是太子骨子绝对不是个能拼死争斗的人,打死他都不见得敢与自己兵刀相见。只要他不对自己下手,自己也不会对他干什么。太子当他的皇帝,自己有兵权,选个离京城比较远的封地,当个自由自在的王爷,过得肯定比在京城好。
可谁知道会有这场战争!
原来他听了凌欣的预测,准备拉起强兵,将京城之敌消灭,自己的地位彻底巩固,太子根本无法奈何自己,更不用当皇帝了。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建立起一支大军,敌人就南下了。他本来得了贺云鸿传达的意见,已经往北边来,接到敌讯就更加速了行程。可是不久就知道父皇被俘!太子下手谕让京城投降,贺云鸿在殿上拥立了安王为帝……
柴瑞才意识到,自己大概得当皇帝了:安王必败,太子登基,于国家,会降国或者割让领土,于私仇,他不会放过贺云鸿……
他恨不得日夜兼程,赶快回来救父皇,救他的好友……可是谁能知道,他到了,母亲竟然那么烈性,一死为他解开了父皇被抓的死结。
他明白母亲的意思——他不必去救父皇了!母亲置父皇于死地,自己抵了命……
可是他怎么能不救?!母亲以为他当了皇帝就不会贸然行事,但他才不管,他一定要救!好在母亲明白了他的心思,托梦给他了……
想到母亲一直在,柴瑞的心疼少了些,他看向被人扶着向他行礼后又慢慢在担架上躺下的贺云鸿,又想起贺云鸿留给他的遗书,在信中,贺云鸿托付他照顾家人,而自己出城,何尝不是要将家人托付给贺云鸿。他相信这个云弟,定会全力保护好自己的妻儿……这是他的结义袍泽,胜过他的血亲手足!
贺云鸿像是知道柴瑞在看他,抬眼看来,对柴瑞点了下头,柴瑞胸中一暖——从小,母亲就告诉他,人人都要有朋友和亲人,贵为皇帝也要有亲情爱意。云弟是他的好朋友,不要欺负他……母亲的话从来不错的。
等人们行礼后散开,柴瑞对凌欣说:“我想和姐姐说几句话。”
凌欣也正好想与柴瑞私谈,忙点头说:“好。”
柴瑞起身,与凌欣走到了殿角,柴瑞说道:“姐姐,我听了他们说的,姐姐的策略和步骤,大家都明白了,姐姐那日就不要出城了吧,可以和马将军在城上指挥。”
凌欣想起那时自己也让柴瑞只在城门处,险些要笑,可是知道柴瑞肯定依然心情不好,就很严肃地说:“陛下,这事早就定了。我既然对娘娘说了,就不能改的。何况,我也有要做的事。”
柴瑞皱着眉,凌欣咬了下牙,从怀里掏出信件,不好意思看柴瑞,微低下头,将信件双手递给柴瑞:“请……请陛下……帮我……交给……蒋先生……我……很佩服他……”如果蒋旭图真的想借自己给柴瑞留个好印象,自己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现在能帮就帮他一次。
柴瑞头一次见凌欣如此羞涩,惊得眨了几下眼睛,以为看错了,凌欣见柴瑞迟迟不接信,终于抬头看柴瑞,警觉地问:“陛下,蒋先生可好?!”伤重了?!
柴瑞忙接过信,马上放入怀中,胡乱地说:“还……还好……”
凌欣目光咄咄逼人地追问:“请问陛下他到底受了什么伤?伤在了何处?”
柴瑞的面皮开始抽动,他忙抬手搓脸:“没……没什么……该快好了……他就是脸……”脸薄!不好意思对你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