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四人都将目光转向书生,书生挑了挑眉,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何曾说要毁人身体了?”
“可是……”
书生指了指萧泽腰间的玉佩,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吐出来:“小侯爷身份不同, 还是得留下点信物才行。”
苏清漪:“……”
萧泽:“……”
真是虚惊一场,苏清漪看着书生, 心情十分复杂,难道还能怪人家说话慢大喘气吗?
既没有了生命之忧,史敬哈哈大笑, 让人抬了酒肉上来招待他们夫妻二人。漕帮敬重苏清漪, 也不拘男女同桌, 席间,苏清漪才知道,原来这里是漕帮的秘密码头, 因为这一批货物很重要, 所以史敬等人才会出现在这里。
漕帮是由靠着水运行业生存的脚夫和水手们组成的帮派,虽然一直都有, 但在本朝才算是发展壮大。可即便如此, 不论是江东世家还是官府, 谁都可以剥削他们, 漕帮却一直都没有底气与之相对抗。
但“江湖”的出现,让史敬靠着“信义”二字整合了整个漕帮,如今在南北水道之中,漕帮的力量不可小觑。
这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这几人虽然看着粗豪,但全程却任何多余的信息都没有透露,只是说要等这一批货物全部送走,才能放他们回去,而且他们回去之后,这个码头也会被毁掉,不会留下一点线索。
漕帮能因为一个承诺就能咬牙放弃一个秘密码头,苏清漪和萧泽自然相信他们的话,反正如今外头也有人追杀,倒不如先在漕帮这边躲一躲。
吃过了饭,马脸一直在一旁喋喋不休,希望苏清漪能顾再写武侠,倒是振振有词:“如今倒是也有人写,但酸儒写出来的武侠能和颜先生的大气比吗?”
苏清漪颇有些无奈,这夸的都不知道让她如何接好了。
但接下来马脸又小心翼翼地请求她在新书中以自己为原型塑造一个人物:“……怎么样都可以,但最好是和主角一边的,能帮上忙最好了。”
苏清漪还没来得及说话,八字须和壮汉已经开始大声嘲笑他,马脸急得差点冲上去跟他们打架,此时,书生又慢悠悠地补了个刀。
而就在这一片鸡飞狗跳中,萧泽却突然开口了:“史帮主,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一顿饭的过程中,萧泽一直很安静,似乎若有所思。史敬等人看似与苏清漪相谈甚欢,但其实一直关注着他。
他们并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会受追杀,但在将两人放出来之前,史敬就已经派人去探查过了,认出对方应该是江东那边的杀手。虽然不知道世家为何这么丧心病狂,宁肯得罪武安侯府也要杀了萧泽,但不妨碍史敬敏锐地感觉到里头的机遇。
漕帮一直想要改变自己这种尴尬的身份,他们又没有自立为王的野心,那么与官府合作,披上一层公家的皮是最好不过的了,只是这个难度极大,就算史敬贿赂了不少官员也没有得到半点进展。萧泽虽然在京城名声不那么好,但他是武安侯唯一的嫡子,身份贵重,能够结交也没有坏处。
如今萧泽主动与史敬开口,在场诸人都不说话了。
史敬的脸上露出笑容:“自然可以,小侯爷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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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萧泽与史敬密谈之时,京城中也不安宁。
武安侯亲自带人去追查,那些刺客是死士,被抓了便服毒自尽,最后只勉强留下一个活口,却也硬气地一字不说。好在护卫队长被救了下来,但萧泽与苏清漪依然不见踪影。
武安侯只得安排人顺着护卫队长被救下来那处往四周去探查,他本人则赶在入夜之前进了宫。
景宁帝听闻事情经过,气得将茶盏摔在了地上:“这些人简直太过嚣张!竟然在半路埋伏阿顽,这分明在明晃晃地打朕的脸!”
伺候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武安侯抿着唇没有说话,如今萧泽夫妻俩失踪,与其他带着人在外头瞎找,不如直接逼迫幕后主使将人交出来更好。而能做这件事的人,除了景宁帝没有别人,且萧泽又是因为替景宁帝做事才会出现危险,景宁帝自然不会不管。
景宁帝挥了挥手让人都下去,才对武安侯道:“阿学,你放心,朕一定将人给找出来,定叫他们付出代价不可!”
“臣,谢陛下。”
景宁帝看着跪下的武安侯,自从当年他成为自己的伴读,这么多年一直都坚定地跟在自己身边,当初朝气蓬勃的小少年如今也过不惑之年了,鬓边也出现了白霜,景宁帝霍然意识到,这位他最忠心的臣子和知己也已经老了,而他唯一的儿子此刻生死不知。
这样的认知让景宁帝的心中忍不住一酸,他不由得对武安侯保证:“阿学你放心,不管这幕后站着的是什么人,朕都不会放过他,一定给你们讨回公道。”
有了景宁帝这样的保证,武安侯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告退。
武安侯一走,景宁帝就沉下脸,摆开御驾去了玉藻宫。
方贵妃正在逗弄自己的小儿子,小皇子还不到一岁,摇摇晃晃的根本站不稳,奶娘和宫女都紧张地围在旁边,生怕他磕了碰了。
正在此时,忽然听见外头太监尖利的声音:“陛下驾到。”
方贵妃连忙站起身来,让宫女看了一眼,确认自己发型整齐,这才朝外迎去,只是才走了两步,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身从奶娘手中将儿子抱过来,这才迈着急切而优雅的步子迎了上去。
只是向来待她柔声细语的景宁帝这次却阴沉着脸,理都没理她就走了进去。
方贵妃心里一“咯噔”,也连忙跟了上去,将儿子交给奶娘,让她们都下去,这才腻着身子依附过去:“陛下,您今儿这么怎么了……”
她话还没说完,却被景宁帝蓦然掀翻在地。
方贵妃的额角磕在凳子上,那一处娇嫩的皮肤立刻就红了,她却不敢呼痛,爬了几步伏在景宁帝脚下,哀哀地叫道:“臣妾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让陛下如此生气,臣妾伤了倒是无妨,可陛下若是因怒伤神,臣妾可就万死难赎其罪了。”
景宁帝低下头,冷冷地看着她:“你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方贵妃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含满泪水:“臣妾的性子陛下是知道的,臣妾在宫中一直安分守己,平日里都是围着两个孩子打转,便是宫门都少出去,实在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竟然惹得陛下这般生气。”说完又“嘤嘤婴”地哭了起来。
“你若不知道,朕便告诉你。”景宁帝半蹲下来,一双略带浑浊的眼睛却如同老而弥坚的雄狮,死死地盯着猎物,“朕在皇庄引入新机器的事情,这满宫上下,只有同你透露过只字片语,如今阿顽出了皇庄就被人追杀,至今生死不明,除了你还有谁会泄密!”
方贵妃睁大了眼睛,那泪珠在眼眶中晃了晃,然后顺着眼睫整颗滚了下来,她垂下头,似乎在拭泪,过了好一会,才说道:“陛下这可是冤枉臣妾了,臣妾敢发毒誓,从未将这消息透露出去。”
景宁帝皱起了眉头,却看到方贵妃抬起头,一双美目因为被泪水洗过而越□□亮,她哀声道:“臣妾自从入了宫,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臣妾满心倾慕陛下,对陛下的话向来是奉若圭臬的,陛下当初那般说了,臣妾就当自己是锯了嘴的葫芦,连觉都不敢睡安稳,就怕自己不小心当梦话给说出来了,却没想到陛下竟如此不信任臣妾,臣妾……臣妾……”
方贵妃哭得说不出话来,而景宁帝也露出了一丝迟疑的神色。
方贵妃的话让他的心产生了一点动摇,她说的没错,她的一切都是自己给的,和皇后与太子不同,她所依仗的只有自己的宠爱。也正是因为如此,景宁帝才能在她这里获得一丝放松,不然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信息说漏嘴,况且他也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方贵妃说的。
方贵妃见状,又道:“其实陛下怀疑臣妾也是情有可原,臣妾虽说是贵妃,但根基浅薄又不会用什么手段,也不知这玉藻宫里藏了多少眼线,或是被他们觑到了破绽,这才偷听了去也不一定,说到底也是臣妾管教不力的缘故,还请陛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