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生意做不成,三娘母女俩就只能先回村了。
三娘牵着骡子,阿九坐在后面的车上,不急不缓地走在回村的道上,夏日的朝阳渐渐升起,打亮前方的路。
阿九坐在后面,用手轻轻地抚摸骡子的尾巴,捋一捋它的毛发,格外疼惜,这骡子可帮了阿牛哥挣了不少钱呢,是阿牛哥的得力助手,也帮过她们不少忙。
“今天辛苦你白跑一趟了。”她说。
“是啊。”三娘叹了声气说,“今天你阿牛哥去县里谈生意了,也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草,咱们经过那草地就先喂饱了它再回家。”
“嗯,娘说的是。”阿九应道。
待喂饱了骡子,回去已过了卯时。平日里天还未亮村民们便都已各自干活去了,今日却是有些奇怪。
“娘,你看,那是什么人啊?”阿九指着自家院子叫道,院子里,门口边上,都站满了人,还是些穿着不同于她们村里的人,旁边有不少村民围观。
不止如此,道上还见一辆马车。那可跟村长家和镇上富贵人家的马车不一样,阿九有些看呆了,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华丽的马车。
三娘微微皱着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娘,该不会是刚才在镇上那群人来报复咱们吧?”阿九不免有些害怕,她们难道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可就算是县上的大老爷也未必有这么大的阵仗吧?
“不会的不会的。”三娘嘴上安慰着女儿,声音却是颤抖着的,一手牵着骡子一手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往人群走去。
“哎,那不是三娘吗?”
“三娘回来了!”
“三娘回来了……”
围观的村民有看见她们的,一一喊道。
不明就里的三娘和阿九走近,才发现村长也在那儿。这可了不得,连村长大人都惊动了。
“贵人,您要找的人回来了。”村长指了指她们。
三娘把骡子交给相熟的陈大嫂,牵着女儿走过去,那些人一一给她们让道,走到村长的面前。
站在村长旁边的是个满头白发,面容苍老的老妇人,一看见三娘,还未说话就先泪盈满眶,哭了出来。
“二小姐,你让老奴好找啊!”
老妇人已泣不成声,扑通地跪在三娘的脚下。
三娘和阿九均吓一大跳,针扎似的跳起来,连连后退两步。
“你……你是……”三娘紧张得话都说不好,浑身颤抖。
“二小姐,我是你的奶娘啊!”
“……”三娘和阿九面面相觑。
当局者迷,倒是旁人迅速反应过来。
三娘不是他们本村人,是十二年前他们村的苏大狗从山下捡回来的女子,倾尽家财请了镇上最好的郎中,买最好的药才救活,只是摔坏了脑袋,记不得事了,问什么都是摇头,连自己家在何处都不知道。苏大狗见她可怜,救人救到底,所以才收留了她。
有人想起来,当年苏大狗把她捡回来的时候,虽说是满身伤痕,但瞧着那身衣裳就知道是个富贵人家的姑娘。两人成亲的时候,还有人打趣,若是哪天她的家人寻上来了,苏大狗可是捡了大便宜,当上有钱人家的姑爷了。
果真,人家的家人真的找上门来了。只是可惜,苏大狗福薄,享不上姑爷的福气了。
三娘真是紧张极了,不知如何是好,茫然地看着村长,又看看那个哭得可怜的老妇人,只得说:“我……我是三娘,不……不是二小姐……”
老妇人拿着帕子抆抆眼泪,抽泣地说道:“小姐左手臂上是不是有一块圆形红印?”
三娘睁大了眼睛,结巴道:“你,你咋知道……”
“自打小姐生来,就是奴婢贴身伺候着您,奴婢岂能不知。”身边的小婢女将常嬷嬷扶了起来,后者步步靠近三娘,仍旧是泪如泉涌,抆都抆不干,当真是伤心,握住了三娘的手,满是心疼地看着她,“那么多年来,您受苦了。”
三娘也已经泪如雨下。
“娘,”阿九扯了扯娘的衣角,不管平时做事有多么伶俐,此时却是真的蒙了,茫然地问母亲:“是真的吗,你真是她们的小姐?”
常嬷嬷适才注意到了面前的小姑娘,喜笑道:“这就是小姐的闺女?生得真标致,真是像极了小姐当年。”
却说他们庄家的二小姐,容貌倾城,风采万般,说是京城最璀璨的明珠也不为过。而今不过二十有七的年纪,却远比京城同龄贵女看着老了许多。
这一身粗糙不堪、满是补丁的衣裳,一方灰色头巾裹着头发,原本娇嫩白皙的皮肤被烈日晒得黝黑黯淡,那双如柔荑的玉手也已经变得粗糙难看,这么一看,当真是不折不扣的农妇。
常嬷嬷看着自家那可怜的二小姐,却又忍不住抽泣起来,侯爷和夫人见了,该有多心疼啊。
“奶娘,您莫要再哭了……”三娘一面安慰老人家,自己又流泪不止。
她来到这杏林村一十二年,起初想过去寻亲,可是她对往事一无所知,谈何容易啊。后来与苏大狗两情相悦,嫁与他后生下女儿,她想寻亲的渴望便日渐消却了。
那么多年过去,她万没想到终有一日还能与家人再团聚。
常嬷嬷拭了把泪,笑着说:“小姐,您和姑娘今日就跟奴婢回去,可好?”
“不好!”说话的人是阿九。
常嬷嬷一瞬间笑容凝滞在嘴角边,不由慌了,疑惑道:“姑娘这是为何?”
阿九微红着眼,却是冷硬着脸,出声质问:“为何那么多年,你们没有来找过我娘?如今却要我们跟你们走?”
人人都说她娘定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只是不记事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而已。可,他们也不记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