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相较于他愤怒的脸庞,贾琏更关注的是那和尚的脑袋,边缘似有红色丘疹,头顶有脓疱,也有脓包干后的结痂,颜色是那种黄豆黄,且边缘稍隆起,中央凹陷,隐隐散发一股奇怪的臭味。
原来这就是癞头。
贾琏虽然不是医生,但这癞头和尚脑袋上的问题他看懂了,就黄癣。以前下乡的时候,贾琏见过一位当地人得这病,故而认得。
癞头和尚站定之后,就怒目瞪着石桌上的木芙蓉,然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恶狠狠地抬手指贾琏,瞪他。
兴儿、管事等二十几个人气随后喘吁吁地闯进门。这一群人跑得又急又快,带着一阵风,甚至扬起了尘土。
“二爷,这和尚不知道哪儿来的,从门口硬闯进来后,多少人都拦不住他,而且走路奇快无比,我们这些人,算上半路拦着他的人,都没追过他。”兴儿委屈的瘪嘴,自己说完都觉得这事实听起来很像借口。噗通一声给自家二爷跪了,他真没撒谎。
城管事点头:“琏二爷,的确这样。这和尚鲁莽无礼,跑得贼快,我等都拦不住。”
癞头和尚对这些人的话充耳不闻,只顾痛心疾首地看石桌上那一堆木芙蓉杆子。他气得张口结舌,指着贾琏的手指微微颤抖,半天才喊出话来。
“痴儿,瞧瞧你干得混事!你怎能将木芙蓉切剪成如此残破模样?警幻仙姑几番施法,生了十八颗木芙蓉,竟全叫你控制了!”
癞头和尚直跺脚,拍拍大腿,念叨着“不能如此,不能如此”,罢了,就伸手说要去拯救木芙蓉。
兴儿等哪容这和尚再造次。二十几个人呼啦啦围了上来,硬拖住了癞头和尚。癞头和尚不服,很快就挣扎冲出去。城管事见情况不妙,大喊叫人,两嗓子下去,庄子上的众仆从全都集聚在此。上百号人,里三层外层围住了癞头和尚,另有十八人依从贾琏的吩咐,将木芙蓉移到屋内,屋内有人看着,门窗上锁之后,外面又有人守卫。
贾琏将石桌上那些枝条攥在自己的手里,藏在身后,一脸警惕。刚才癞头和尚叫什么警幻仙姑,虽然场面闹哄哄的,别人听了可能不以为意,但贾琏是知道红楼的人,自然对此格外留心。原着里警幻仙姑还有和尚道士俩人都不是凡人,似乎是会点法术,好像刚还知道些因缘天机?
不管他们的出身多特殊,但有一点贾琏可以肯定,他们没办法直接干涉人间的事。不然的话,这和尚就没必要上门来胡闹了,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他大可以远远地施法一挥手就解决了。还有那个警幻仙姑,有多厉害?这女人只在宝玉虚幻的梦里出现过,可见其‘实力’了。综合考虑这两方面,足以说明警幻、和尚、道士之类,在现实世界都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人物。他们或许在天上很厉害,但在凡间,呵,不过如此。
那还怕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呢?
贾琏紧握着手里的东西,退了两步。他只要防着这和尚夺走他的木芙蓉就够了。
“阿弥陀佛,众位施主,请稍安勿躁。老衲今日前来,乃是天定因缘,是特来提醒这位施主做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和尚突然镇定下来,三角眼眯成一条线,有几分慈眉善目,表情见之可亲。
不过综合看,加上他的癞头,便很是叫人提不起亲近劲儿。
那癞头一瞅,当真叫人全身都发痒。
众人打了个哆嗦,目光偏开,都不去看那和尚。
贾琏转身离去。
癞头和尚慌了,忙伸手招呼:“那位施主,老衲就是跟你说话呢!”
贾琏依旧往前走。
癞头和尚要追,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他就弓腰晃荡着他的脑瓜子,四处冲顶。大家都恶心他的头,吓得不敢沾,慌忙避让。癞头和尚就趁着这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到贾琏跟前。
贾琏顿住脚,静静地看着挡他前路的和尚。在行走速度上,这厮的确惊人,或许天生是个竞走冠军的材料。如果在现代,叫这和尚去参加奥运会,肯定能为国家挣一块金牌。
“喂,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癞头和尚问。
贾琏回神儿,“嗯?”
“我说你应该把那些木芙蓉放了,开花才是它们最终的宿命。你这样一直剪枝,便是生生毁了她们绽放美丽的机会。你断了人家的姻缘,是在作恶,你知不知道?”癞头和尚‘好心’跟贾琏讲道理。
贾琏微微挑眉,目光略带惊讶的打量癞头和尚。
癞头和尚不满,“我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和尚,你吃东西么?”
“吃,我吃素。”癞头和尚瘪嘴道,不解贾琏为什么要问这个。
贾琏继续追问:“笋吃么?”
“当然吃。”癞头和尚更加不解。
贾琏笑:“你把嫩笋从地里收割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么一刀砍下去,就是断了人家生长的机缘呢?我剪个树枝是作恶,那你呢?我虽然不太了解佛法,但也听说过,佛法是讲究众生平等,一视同仁的,和尚你‘严于律人,宽于待己’,是不是严重违背了什么?你师傅、你上司、还有你的家人朋友知道你这样么?”
“你——”癞头和尚倏地红了脸,倍感羞耻。他是来训贾琏这个不懂事的痴儿的,结果却反倒被贾琏训得哑口无言。
不对,这贾琏怎变得如此巧言能辨?但瞧他这副满心机灵外表沉稳的样儿,决然有所不对。癞头和尚诧异的和贾琏对视,心里一抖,低头掐指一算,整张脸面色大变。
“你……你?”
“我怎么了?”贾琏摊手,无奈地笑问。
“你不是这里的人!”
贾琏挑眉,“你就是了?”
“你不该出现在这的世界。”癞头和尚慌道。
贾琏嗤笑,“你大家都是外来户,干嘛这么惊讶,彼此彼此。”
癞头和尚惊得张开了嘴巴,表情好像被定住了一样。
一个异世来得魂魄,显然搅坏了警幻仙姑事先设好的局。
因为一颗棋子,整个棋局要重洗了!
我的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啊!癞头和尚狠拍下自己的脑门,失了魂一般,悻悻而去。
临走之前,和尚还欠揍地给贾琏撂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
贾琏呵呵笑,转即找了庄子里的画师,这画师是贾琏专门请来画农作物的,刚才他也在抵抗癞头和尚那群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