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流烟被她扶着,苍白的嘴唇不自觉抖着,就着她的手吞下了药丸。茗月将她放下,几步倒来茶水,重新将她扶起,许是嗓音太干,她又就着茶水饮了两口。
药效起了作用,蚀骨的疼痛逐渐散去。阮流烟脸色依旧苍白,两鬓的秀发被汗水打湿,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紧紧贴在面颊,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二小姐,”见她平复了些,茗月仔细着让她重新躺下,“皇上人中龙凤,你若是取得盛宠,不仅你自个能好过一点,老爷那里哪还会难为您呀?你倒好,皇上都到了宫门,您还用这种方法把他“赶走”,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出去!”
猛地睁开闭着的双眼,阮流烟眼里迸射的冷光让人心惊。茗月一愣,心中想起之前在长廊她警告过自己的话,额角不仅有些微冒冷汗。
起身行了一个拜身礼,她默默退出门去。
“等等,”品红帐子传来了唤停声,茗月顿住脚步转身,恭敬道:“主子还有何吩咐?”
“准备热水,本嫔想沐浴。”
帐子里的女声虽绵软无力,茗月却一丝也不敢再忤逆。恭敬应下,她欠身行礼后匆匆离去,差人下去准备。
沐浴过后,方才的床单被褥皆以换过了一遍。阮流烟着白色中衣从屏风处出来走向床铺,碰巧茗月手捧着方才她顺手搁置枕下的碧色玉钗起身,“主子,这钗…”
“放在那里——”
几步来到床铺,阮流烟接过了她手中的玉钗,“我要歇息了,你下去吧。”
“是。”
待茗月离去带上门离去,阮流烟收回视线。手中的发钗映着烛火散发着静谧的光芒,她眸色晦暗不明,和衣在床铺躺下。
今天是她入宫的第三个月,同一批进宫的妃子,也就属重华宫皇帝没有留宿过。若是今日这半日也算,那明日一直以来冷清的重华宫便是要开始热闹了。想到这,阮流烟不仅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回想到自己入宫的前一日,她更是攥紧了在身侧的双手。
数月前,殷府来接她这个见不得光的庶女从尼庵回府,阮流烟还以为是殷忠贤这位生父心中还尚有她的一席之地。素来厌她的相府嫡夫人金琳儿也出门相迎,她受宠若惊之际恪守自己,小心着在殷府如履薄冰。
直到两日后,金琳带着厚礼入她的院中,阮流烟这才知道了他们的用意。原来堂堂右相殷忠贤的嫡女殷明珠,临近进宫入选之际与人私奔,为了保全相府的名声,还有不引起圣上的怀疑,殷忠贤和金琳儿这两人,竟想拿她这个两年前就被遣送打发去尼庵的庶女来充数。
两年来殷府一干上下对她不闻不问,出事了就来“请”她回府。当时金琳坐在宽大的檀木椅上斟茶自酌,同在一旁而坐的阮流烟心凉透顶,她冷冰冰的拒绝了金琳儿。金琳儿似乎料到她不可能即时就答应,撂下两句话以后施施然离去,独留阮流烟一人在窄椅独坐,骤时她想到母亲阮氏生前嘱咐的话语,竟硬生生将扣在椅柄两侧的指甲抠出了血色。
再后来就是殷忠贤这位生父亲自上阵,先是好声好语,到后来见她“冥顽不灵”,便将殷府上上下下的荣耀与利害全压在她一人身上,若她不照着做,就是害了殷府的千古罪人。阮流烟心中冷笑,面上不露声色,一日后逮到机会从殷府逃出去,怎奈姜还是老的辣,未出相府两百步远,拦在前方的人马就将她捉了回去。
殷忠贤这位“慈父”这回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她被捉回之后便被关进了湿冷的柴房,饿了足足两日,直到受了风寒昏死过去胡言乱语之际方被人抬了出去,醒来后的阮流烟才知晓,为了让她醒来以后就范,金琳儿在她病重期间给她灌下了能够控制人听话的“惊蛰”。
不仅如此,金琳儿还威胁她,若是她不乖乖听话,就派人把阮氏的坟墓刨了鞭尸,那可是她的母亲啊,她已经去世那么多年,她怎么可能让别人这么对待她?阮流烟厉声质问金琳,然而金琳却告诉她,殷忠贤已经默许这种做法,若她不答应进宫解殷府燃眉之急,就将此计付诸实施…
“咳咳…”
嗓子忽的一阵痒意,阮流烟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诺大的内室回荡着她的咳嗽声,在黑暗中异常响亮。回想起入宫前种种,她瞪大眼睛望着帐子才不让温热的眼眶有泪流下来,待到那股子泪意褪去,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入睡。
许是下午的折腾耗了心神,眯上眼睛不多时她便有了睡意,眼皮沉沉相贴,阮流烟放任自己进入了梦乡。
笠日,阮流烟醒来,唤茗月进来侍候。
晨曦的柔光透过纸色的窗户投射进来,在地面打出浅浅的剪影,窗户外黄鹂的叫声一阵一阵的,悦耳动听,让人心情跟着也舒畅起来。
太后那里不用天天前去请安,只是由特定的日子群妃一起前去。昨日东方恪在重华宫内歇了半日,恐怕现在已经各宫已经传遍,一会儿多的是来给她“请安”的。
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茗月梳发,阮流烟静静注视土黄色铜镜里的自己,镜子的质地太差,模糊中只能隐约看到女子姣好的面容。茗月手巧,很快给她挽了一个般配身上服饰的发式,着装完毕,阮流烟习惯性的摸上右侧发鬓,手指触及之处空空如也。
“那只钗呢?”
收到阮流烟的问话,茗月正在帮她整理衣领的手一顿,随即答道:“奴婢一直没有见到呀,主子最喜爱这支钗,方才奴婢一直没见到还觉得奇怪,以为是主子收起来了。”
得到这样的回答,阮流烟没有开口说话。
气氛顿时有一瞬间的冷凝,茗月视线触及她的神色,立即退后一步蹲下身去,“主子息怒,奴婢失责还请主子恕罪。只是找钗要紧,主子您看是不是把宫内众人召集起来问话?”
☆、003 梨簪秘密
第三章
朝阳的光辉慢慢越过宫墙洒遍角落时,郁郁葱葱的大树下,阮流烟正在海青石桌前端坐。初夏的清晨还带着些许凉意,脚下绿草茵茵,一路走过来鞋面已被露水沾湿大片。
茗月已去召集众人过来,此时桌前只剩阮流烟一人,朝阳的光辉洒在身上,带来一股微微的暖意,只身坐在桌前,她将手臂支在石桌,偏了偏头对着太阳闭上了眼睛。
茗月领着众人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阮流烟撑着额头似睡非睡的样子,四周草木翠绿,美人在树下桌前扶额独坐,怎么看都是一幅怡人的美景。跟在茗月身后的众宫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请安还是该静默不言。
“小主,人都到齐了。”
身后众人似哑巴了一般,茗月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随着她音落,阮流烟一瞬间睁开眼睛,美目随即扫向众人。
三个月前,她替殷明珠进宫,在选秀时期行事低调、谨慎防备,有些搏彩头的地方也故意表现平平,然而殷忠贤的官位注定殷家她不会落选。但因她各方面都表现的不出彩,因此最后只获封了一个六品容华。
选秀结束后,阮流烟就带着茗月来到分配好的宫殿入住。按位分重华宫内分得宫女二人,殿门内外侍奉太监四人,连同阮流烟带进来的陪嫁贴身丫鬟茗月,整个宫内仅不到十人。可惜就仅有八人的宫苑,也能整出幺蛾子。
自选秀结束以来,重华宫是最后一个迎来圣上脚步的地方,那晚阮流烟以月事为由推脱了侍寝,后来东方恪就几乎没再来重华宫内留宿过。
错失圣宠,一时间宫内各处对于重华宫内她这个主子冠以各式各样猜忌和奚落,大多都是幸灾乐祸。至于自己宫里这些人,私下也在埋怨跟错了主子,这些都是茗月听来告诉他她的。
在这皇宫里给人做奴才的,谁不是日日夜夜做梦都想往上爬,跟个受皇恩隆宠的主子风风光光,衣食不愁,所以他们暗里不满,阮流烟不怪他们。有的在宫里偷奸耍滑偷懒的,她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但如今竟有人大胆到敢在宫里行窃,竟敢…竟敢偷走了子瑜送给她的东西,是她太由着他们放肆了。
“奴才/奴婢给小主请安,小主吉祥。”来到阮流烟跟前,众人异口同声。
“跪下!”
阮流烟毫不客气的呵斥让众宫人均是一愣,反应过来立刻俯倒在地。
半晌,头顶再没任何声儿传来。众人伏在地面噤若寒蝉,一会儿的功夫,偌大的宫苑静寂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