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样再好不过了。”
阮流烟缓声应下,她的表情淡淡的,像是平常用膳饮茶般自然,丝毫不受东方溶言语的影响。东方溶见她神态自然,于是放松了几分紧绷的面容,“嫣嫔,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对你,我这次来,除了婚事一事以外,也是特地跟你道歉的,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公主无错,何来原谅一说。”阮流烟转身,侧过脸望了她一眼,冷言道:“既是要修书一封,那就走吧,免了误了时辰。”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大殿,来到二楼雅致书房。命人找来笔墨纸砚,伫立在桌案前的阮流烟摊平了跟前的宣纸,随后用镇尺压着四角,等到磨好的墨渐渐晕化开来成了黑色的墨汁,她一手束着衣袖,一手提起灰毫沾墨,落笔亢沉有力,黑白分明。不一会儿,东方溶所要的“恭贺信”写好,待到纸张墨迹干涸,阮流烟将其拿起对折,放入褐色的信封后交于她手中。
信封的封口没封,东方溶接过,心中砰砰作响,心中有股直觉是苏长白看了信封内的内容后,一定会同意皇兄为他们的指婚。满心欢喜的她完全忘记顾及身旁人的的心情,欣喜的跟阮流烟道谢后,她领着侍女欢欢喜喜的离了重华宫。
东方溶走后良久,阮流烟立于窗前出神,不知站了多久,头顶阳光愈来愈盛,她抬首,炫目光芒刺眼入心,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万丈光芒里,一切尘埃落定。
大堰四十三年九月,皇帝东方恪为皇妹长公主东方溶指婚,准驸马是有着“音律之王”的第一乐师苏长白。此消息一放出,惊诧群臣、轰动都城,皇宫里上上下下像是冷了许久的“池子”被注入了新水,一切都鲜活起来。
阮流烟不知道东方恪用了什么方法使态度强硬的太后同意这桩指婚,就是在苏长白从京兆狱大牢里出来以后,萧妃的品介晋了一级,摇身一变成了从一品贵妃。这让一切昭然若揭,萧梦瑶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之所以会同意指婚,就是用这种交换条件顺水推舟,这样既不伤她与东方恪之间的感情,又能给自己的侄女谋了位份,确系高明。
有关小皇子落水的事件,瑾王东方瑾查到了当日推他下水的宫人,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太监,名字唤作小东子,被带到东方瑾跟前的时候,小东子已经面如死灰。就当东方瑾欲要审问时,小东子却像疯了一样挣脱众人,袖间亮起寒光铁匕,要对东方瑾行凶,御林军副统卫江灿眼疾手快,即刻拔剑脱手追去,小东子未到东方瑾的跟前,胸口已被长剑贯穿。
小东子当场毙命,能够往下追查的线索断了。当时东方瑾的面上浮上薄薄怒气,视线落在江灿身上,江灿惶恐万分,即刻单膝下跪请罪。江灿是为了保护他刺死小东子,东方瑾就算不悦也只能暂且作罢,命人将小东子搜身和他住的地方仔细盘查,东方瑾亲自去了干清宫向东方恪禀告此事。
江灿的及时动手太过于巧合,不得不让人从心里怀疑,为了不打草惊蛇,让对方放松警惕,东方恪吩咐此事到此为止,他命东方瑾先派人先盯紧江灿,再细细往下盘查。
对于东方凌的衣食住行,清韵宫也愈来愈发仔细严谨,只是东方凌年纪尚小,一宫没有母妃照料,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些日子以来,群臣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殷忠贤为首,支持重华宫嫣嫔照料小皇子;一派是以萧国公为首,支持萧贵妃照料小皇子。朝堂上两派争得水深火热,后宫里太后和东方恪亦是僵持不下。
他们谁也不肯让步让对方提议的人照顾东方凌,最后是东方瑾想了一个办法,举行两场“择选会”,凡是八品以上的妃嫔都可以参加,由小皇子自行选出愿意让其照料自己的嫔妃。当然这个嫔妃只是负责短暂照料皇子,想要借着抚养皇子的名义爬上未来皇后后的位置断不可能,因为皇后的人选还待斟酌,不可贸然定下干坤。
这样的提议得到了太后和东方恪的一致赞同,九月初十,太和殿内进行第一场择选会。
阮流烟身为庶二品嫔,名单自是在其中此例。重华宫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对阮流烟争得短暂抚养小皇子的机会尽心尽力,阮流烟由着他们折腾,有点感动有点好笑,这种事岂是想争便能挣来,与其费尽心机,还不如顺其自然。
今天便到了择选的日期,长长的宽阔走道,一方轿撵平稳前行。置身轿内,阮流烟掀帘观望,轿撵一侧茗月随行,他们此行正是去往太和宫。
前方一旁宫墙处有绿色探出墙头来,在这冷秋风中顽强生长,远远望去不乏是这深宫里一抹独特的点缀。眼眸多了几分暖意,阮流烟放下软帘,突然轿撵一阵剧烈晃动,使她连忙抓紧轿子的扶框,反应过来,身下轿身已经整个跌落地上。
“娘娘,你没事吧!”轿外茗月焦急声传来,掀开轿帘,她探身进来。
“我没事,发生什么事了?”
松开抓住轿框的双手,阮流烟理了理刚才弄皱的衣裙,由着茗月扶她出了轿子。
轿外抬轿的四人已伏地求饶,茗月见她无碍,稳了声音回道:“回娘娘,是轿撵的托手断裂,幸亏他——”茗月指了指伏在最后边那个蓝袍的小太监,“刚才奋力一扑,缓了轿身下落的速度,要不都不知道娘娘会不会有什么事!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茗月的声里带着后怕,阮流烟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看到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太监伏在脚下,他同其他人一样,身子都因害怕微颤。不同的是,他俯身的地方,衣袍有殷红血渍沁出,正缓缓晕染开来。
“你受伤了。”
从茗月手心里抽出手,阮流烟来到这名跪着的太监跟前,冷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第070章 谁在那里
从茗月手心里抽出手,阮流烟来到这名跪着的太监跟前,冷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才名叫楚河。”
“楚河?”阮流烟口中重复一遍,见这小太监始终低着脑袋,于是道:“你抬起头来。”楚河应声抬首,视线触及他的面容,映入眼帘的是有张白白净净小脸的少年,眉目并不硬朗,咋一看倒有些女气。
“你练过武?”
“回娘娘,奴才不会武,方才是一时情急没有多想扑了上去。”楚河颤着回答,一只手无力垂落身旁,不用看是脱臼了。
“本宫知道了,小六子,你陪这位小公公去太医院拿药,茗月跟本宫先赶去太和宫。”有条不紊的吩咐完,阮流烟把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其他几人,“你们几个,跟小九一起去内务府陆总管那里,将此事禀明陆总管让他彻查。”
轿撵托手断裂这么巧的事偏偏发生在在她去往太和宫的路上,不用想也是有心人所为,目的是为了叫她迟了去太和宫的时辰。只不过这种破坏轿撵的事盘查起来下手的人可乘之机太多了,去内务府不一定能查出所以然来。
“前方发生了何事?”身后突然传来唤声,阮流烟应声回头,望见一方玲珑轿撵缓缓行到跟前,走近了方看清里面坐的是瑾王。
望见一地跪着的奴才和坏裂的轿撵,东方瑾掀帘下轿来,“嫣嫔的轿撵出了问题?”沉吟片刻,东方瑾开口提议:“现在新叫轿撵过来已是来不及,不如嫣嫔先乘本王的轿撵去往太和宫,本王随后就到,骤时再向皇上禀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阮流烟心中思付,口中正欲开口推辞,身后突然传来另一道空灵女声:“等等,嫔妃乘坐亲王轿撵,日后恐遭人非议——”这声音清亮紊淡,众人循声望去,平日里素有美称“冷美人”的秦贵嫔秦疏影的轿撵由远及近,“本宫轿撵还宽敞,嫣嫔不如跟本宫共乘一轿,我们尽快赶往太和宫内,这样就不用麻烦瑾王,也不会误了大家的时辰。”
秦贵嫔的提议绝对是现在最有利的方式,阮流烟对她的提议略感意外,现在宫里在阮流烟位份上面的,除了萧妃,就是跟前的秦贵嫔了,今日出了这样的意外,秦贵嫔却对她施以援手,一时之间让阮流烟有些疑惑,她没想到她会主动出手帮她。
这边伫立在原地的东方瑾扫视两人一眼,点点头道:“这样也好,那本王就先行一步,秦贵嫔、嫣嫔,告辞。”
目送瑾王的轿撵远去,秦贵嫔收回视线,“妹妹还是快上轿来吧,否则误了时辰就不好了。”不动声色的挥手遣退其他人退下,阮流烟冲秦贵嫔施了一礼,“那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秦姐姐。”
两人相继上了软轿,秦贵嫔一声令下,软轿再次晃晃悠悠出发,由于秦贵嫔的出手相助,她们赶到的时候,离正式进太和宫的时辰还早。
下了轿,阮流烟的目光从就近的嫔妃面上一一扫过,企图发现一丝蛛丝马迹,薛婕妤在离她不远处的左前方,见她目光投递过去,对她报以一个微笑,被贬了位份的容妃慕容岚也在此例,她现在虽然是贵人,位份也是在八品之前,想必这次她就指着小皇子还会选她,借此翻身。
关于其他妃嫔…放目望去,视线所及之处所有人神色都十分自然,想来“做贼”的人脸上也不会写着自己是个贼,收回视线,阮流烟静静等待择选会的时辰到来。
瑾王东方瑾这次会来,除了作为择选会的提议人,也是以作为东方凌“家人”的身份到来,长公主东方溶亦在此例。所有人都已到齐,比台下略高一些的展台上,东方恪与太后在交椅同坐,两侧分别是瑾王和东方溶,至于东方凌,他还在由宫女和伴侍陪着,一时半会儿还不会上殿来。
“想必众妃也都知道今天大张旗鼓的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所为何事,皇子不可无人照料,但后位更是不可草率。今日把大家召集到这里,目的就是为了给哀家的孙儿选一位合适的母妃暂且照料皇子的起居,但你们千万不要想着依仗皇子就能轻易登上后位,这是万万不可能!”郑氏犀利目光打量台下,直让下面正襟危坐的一干嫔妃心中泛起嘀咕。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总之这回在这里都给我统统收起来,要是让哀家发现这次择选谁敢偷做手脚,哀家定会严惩不贷!都记住了?”最后两句郑氏讲的铿锵有力,所有妃嫔浑身一震,立即异口同声道“臣妾/嫔妾谨遵太后教诲。”
“好了,多的话哀家就不说了。瑾王,此事是你一手操办,哀家相信你亦不会让哀家失望,接下来的就全交给你了。皇帝,你看——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所有的排场话都被郑氏说尽,如今轻飘飘的一句知会了东方恪,东方恪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只点点头道:“一切听从太后安排。”
瑾王从位置上起身来到大殿中央,“此次两场择选,择选的要求和仪式,都是结合小皇子的意愿商议得来,皇子不喜胭脂水粉之味,若是身上施了脂粉的娘娘,现在就现在进到臣早已准备好的地方沐浴更衣,待到人数悉数到齐,稍后臣再做安排。”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这是什么要求?
有些嫔妃惊愕的望向高台,却见太后与皇上俱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于是施了脂粉的妃嫔只好听命起身,跟着宫人去往指定地点,萧妃也在此列,听到这样的要求,手中的帕子扯了几扯,最后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暂且退下。宽阔的大殿妃嫔位置转眼只剩寥寥数人,其中有秦贵嫔,容妃,加上阮流烟共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