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开幕式,娜塔莎不用上到台上,在首映前例行讲话,不过这对于她来说是好消息,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内容却要用不同的巧妙语言来展示,实在是辛苦,而这次,只要有司仪宣布就万事大吉。
舞台上的巨幕慢慢落下,四周的灯光也渐渐在熄灭。
“你紧张吗?”多洛莉丝低声问道。
“我已经习惯了。”娜塔莎说,“其实还是期待更多一点,因为每次首映也是我第一次在影院环境看自己的作品。”
这时,布尔沃影业的新lg出现,场内刚才窸窸窣窣的声音全部消失,所有人屏息凝神,想要看看这部“入侵”欧洲传统优势类型的美国电影究竟如何。
☆、第58章
电影前的logo展示全部结束,巴洛克音乐殿堂级作曲家维瓦尔第的《四季》中春的广板比画面更早出现,黑暗中,音符的舒缓让期待的紧张也慢慢松弛,五秒后,华丽的高跟鞋出现在荧幕上,镜头拉远,少女在宫廷的回廊疾步。
金色在四周黑暗的环境中会变得更加耀眼,这是娜塔莎喜欢的视觉刺激,她习惯性用小细节切入,由小变大的视野让画面构图更加开阔,再加上摄影机位于正后方的拍摄,回廊被等分,侍女在中央,对等镜头让画面和谐优美。
更何况这里还是一个重要的伏笔。
在开始的充满诱惑的暗示之后,目不暇接的流光在所有人视线中闪转腾挪,伊丽莎白皇后与男性贵族间的暧-昧,和自己侍女间的情愫,游刃有余的感情却都是点到为止,她的光彩笼罩在宫廷之上,像朵异色的花,更像一个传奇,她与亚历山大一世的感情竟然也还是很好,彼此又拥有各自的“消遣”,而即便这样,她也不会因为风流影响端庄高贵的气质,弗洛拉把每个人物侧面都演的丝丝入扣,特别是当她的女儿死去时,绝望的悲伤感染了所有观众,有人忍不住抽泣,甚至有人低低的哭出细小克制的声音,莫扎特的《安魂曲》摇着死去孩子的的黑色棺材,那是小公主最后的摇篮,长镜头中,伊丽莎白摇摇晃晃追出去,在窗口看见棺材装进马车,车夫抖动长鞭,黑马嘶鸣犹如哀泣,马车顺着宫殿前花园的路带着小小的生命一去不回。
她的生命里熄灭了一盏爱火,尽管一年的时间里,她努力平复,但还是无济于事,甚至在前往疗养的路上,忠诚热烈的安德烈侍卫长给了她极大的安慰,也仍然不能让这个光彩照人的皇后像从前那样,露出骄傲迷人的笑容。
直到卡洛琳娜出现。
她出现在海边,出现在伊丽莎白面前,出现在荧幕上,出现在观众的视野里,白色的裙子,灰色丝带,棕色长发,一切都在被海风浮动,她不是一个静止的画面,是一个正在徐徐展开的画面,她回头的瞬间,那么多美好的词汇好像都变得匮乏,但伊丽莎白迷恋的目光却成为了最好的形容词,这个眼神告诉所有人,这个女孩是有多么的美好。
第二天夜里的演奏会,主打的演奏曲目是维瓦尔第的《四季》。
当《春》的快板正在演奏,卡洛琳娜因为堂姐拖延的打扮而迟到,她走到预定的包厢,在后面的通道,遇到了昨天在海边遇见的那个神秘女人,她穿着颜色朴素,可近看原本素色的裙幅上却满是暗织的花纹,没有什么首饰,但唯一在头上的发梳却是带帽上镶嵌了晶莹剔透的琥珀。
镜头在两人相遇时,顺着卡洛琳娜,给了发梳一个特写。
再次相遇,伊丽莎白眼中闪过惊喜,而卡洛琳娜更多是犹疑,她要怎么称呼这位女士?
“头发。”忽然,伊丽莎白开口了。
“什么?”卡洛琳娜一愣。
“你的头发。”
伸手一摸,卡洛琳娜立刻花容失色,因为急着陪堂姐出来,侍女梳头的时候太过粗糙,走着走着散下一片头发,出席社交场合这样的形象,可以称之为失礼和狼狈!她尴尬的样子可爱又无助,这时,伊丽莎白把自己的发梳递了过来,“还好颜色相配。”她说。
卡洛琳娜穿着鹅黄色的裙子,的确很衬玳瑁花而不妖的色泽,她急忙挽起头发插好,伊丽莎白的头发没了装饰,可淡金色的头发毫无点缀也依旧有着干净的美。
堂姐的催促让卡洛琳娜在礼貌的见面礼后急促离开,走出两步,她好像意识到什么,回眸一笑,留下一句“谢谢。”
除去剧组,其他观众都沉浸在浪漫戏剧性的剧情里,而《皇后的情人》剧组里的演员和制作人员们,都露出了甚至可以称之为阴险的笑。
现在有多甜蜜,后面的刀捅的就有多深,慢慢这些观众就会了解到,娜塔莎从来不是那种为了美好而温情脉脉的导演。
“刚才和你说话的是谁?”堂姐看见伊丽莎白还傻站在原地,忍不住问。
“不认识,但是个好人。”卡洛琳娜也回头看,伊丽莎白看见她回头,微微一笑。
“是谁家的家庭教师吗?”堂姐的眼神不是很好,只能看到伊丽莎白在无数贵妇衬托下暗淡的裙子颜色还有朴素的装扮,“居然把家庭教师也带来看演出。”
从始至终,剧情的节奏都在跟随维瓦尔第的音乐,优美缠绵里,清晰的节奏勾勒出深意。
再次见到伊丽莎白的舞会上,卡洛琳娜才得知她的身份,她为自己的唐突和失礼道歉,却又被这位风度卓然的皇后吸引,她有丰富的见识和知识,别开生面的言谈和高贵的举止,她们聊文学聊音乐,谈论建筑风景以及历史和英雄,这样一个完美的朋友,让卡洛琳娜觉得世界都变得更加斑斓,她们从早到晚的呆在一起,用餐和散步,午后和傍晚,最后在夜晚降临时告别,偶尔还会用时髦的信件问候。
这些快乐和天性的单纯善良让卡洛琳娜没有注意到,来自伊丽莎白侍女以及侍卫队长那偶尔的敌视和针对。
直到分别前,忧郁才漫上心头,卡洛琳娜要返回奥地利,伊丽莎白也渐渐在相处中觉得自己越陷越深,或许是时候及时止损。
“亲爱的路易莎,感谢你允许我称呼你未嫁时的闺名,这封信是在告别前夜写下的,如果你读到了伤感,请不要介意我的真情流露,你是我迄今为止最好的朋友,这段友谊可能因为半个欧洲的阻隔就此被山川、草原、河流所淡忘,但我还是感谢你无微不至的陪伴……如果可以,我会留下那个发梳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再一次的谢谢与再见。爱你的卡洛琳娜。”
你是我迄今为止最好的……朋友。
伊丽莎白慢慢合上信,她在窗前读信时,阳光虽然温暖,但她的表情却悲伤沉重,镜头给到信件特写,娟秀规矩的花体字因为信纸被风吹动而轻轻颤抖,绝美的构图中,伊丽莎白站在窗前,位于屏幕的左侧,这里是黄金分割的视觉点位,她无意识的看向窗外,镜头推进,仔细的人将会发现,窗外那片金灿灿的海滩,正是她和卡洛琳娜初遇的地方!
可她是什么时候把房间搬到行宫的这里,还是她一直住在这里一切只是巧合?
真诚的人愿意相信前者,浪漫的让愿意相信后者,但无论选择哪个,都落入了娜塔莎精心布置的圈套。她完美的诠释了在《名利场》访问中说过的话,是的,所有那些精巧的细节,都是她的精心布置,通过循循善诱的引导,让观看电影的让欣喜若狂的发现,情绪则被牵引着,走入她下一个节奏。
娜塔莎略微注意了一下通往洗手间的通道,电影开始以来,那里没人走过。
前面都不会觉得无聊,那后面更加不会。
详略得当是故事片必须面对的抉择,在分别的时间段,卡洛琳娜的失败婚姻和伊丽莎白的刻意放纵都被快速剪辑拼凑出的完整剧情带过,镜头语言精确的运用不但让观众没有觉得仓促,反而让他们更加期待重逢。
重逢怎么能不激动人心?
观众不会知道,为了演好这一幕,弗洛拉和兰希甚至拿自己当做试验品,两位可能是目前世界上最出色的女演员,用娜塔莎的方法把自己逼到极限,压榨出了灵魂深处最可怕的天赋。
所以,当重逢那一幕上演,卡洛琳娜站了起来,伊丽莎白走入大厅,目光交汇,无数观众交出了自己的眼泪。
他们都是资深的电影人,熟悉无数导演的小把戏和技巧,可娜塔莎这一段丝毫没有使用任何技巧,她用的是真情。
她当然可以故技重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被情绪套牢,可何必呢?
兰希和弗洛拉的演技比任何技巧都更有说服力,这时候娜塔莎选择技巧和真情的交替,不让聪明让疲劳,不让普通让发觉,你如果机智,我用感性打动你,你如果情绪化,那就等着走进我的陷阱吧!
这样一个阴险的导演,好莱坞无人能敌。
纸巾拆包的窸窣声在小提琴和大提琴华丽的重奏中隐隐约约,没有什么再能比一个导演在黑暗中听到这样的声音更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