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唐笑称不敢,见周瑛再无吩咐,告辞离开。
临走前,周瑛又突然想到一事,问道:“之前护卫我和皇弟的那队御林军,现在如何?”
丁唐掀帘的手不由一顿,侧身低头,长而卷曲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一向含笑的眼角,让人看不清端倪,他语调平静,“黄庭办事不利,现关押待审,余者悉已处死。”
周瑛不由一默,虽然失职弄丢她姐弟,但也罪不至死。但皇帝是为她姐弟二人出气,所以这话周瑛没有立场去说,只能转了话题,“敢问他们跟丁统领……”
“不敢有瞒公主,这一小队御林军正在臣右卫麾下。”丁唐一撩袍脚,长身玉立单膝跪下,“臣治下无能,使两位殿下遭此横祸,请公主降罪。”
“原来如此。”周瑛靠在椅背上,心道果然。
怪不得丁唐能越过御林军左卫,接手她姐弟二人被掳一案,原来是戴罪立功。
这么一想,丁唐铺开如此大阵仗,投入这么多的人力物力,甚至主动示好于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公主,也就有了解释。果然,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殷勤善意。
至于丁唐是想大显身手,取得皇帝信任,还是将功折罪,解救自家下属,与她有何干系?
如果说一开始听到那队御林军死得所剩无几,她有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内疚,但在丁唐这位天子近臣,向她跪下请罪,把她架在台子上之后,她的那点愧疚不安也就所剩无几了。
丁唐是毕恭毕敬请了罪,但她周瑛又能将他如何呢?
她一个尚未及笄,无品无级的公主,能把堂堂天子近臣怎么样?真正能对他降下惩罚,或行赦免的,唯有皇帝一人。丁唐做下这请罪的姿态,她若不原谅,还真拿打杀了他不成?
她今个儿敢做,明个儿御史就能把她参到守皇陵。
更何况皇帝既然还肯用丁唐,就说明皇帝留他还有用处,绝不会由着她使性子打杀丁唐。
所以,就算周瑛认真降了罪,也顶多出点气,无法让丁唐伤筋动骨,却会平白结下大敌。
综上所述,周瑛最明智的做法,也只有既往不咎,恕他无罪。所以周瑛才会不痛快,诚然她并不怪罪那些御林军,但自己不在乎,和被人算计到这一步,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可是周瑛在宫中这么多年,看过那么多沉沉浮浮,学到最有用的一点,就是识时务。
所以周瑛只能笑得雍容大度,甚至亲自扶起丁唐,“都是那些贼子的错,与丁统领有何干系?”
☆、第48章 清白
两人言笑晏晏,好似一笑泯恩仇,但内里究竟如何,都心中有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过来回事,丁唐告辞出去。周瑛靠在马车内壁上,长长吁出一口气。
外面低声说了几句,丁唐没再次请入马车,而是敲了敲车窗户。
周瑛心道这位倒是知机,开了窗户,正看见丁唐那张娃娃脸,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天生眼角含笑,让人一见就不由心生好感,但周瑛却不会再被骗到了,“丁统领还有何事?”
丁唐的态度却更恭敬了,“明德坊的火势已经控制住,那间院子没一个人逃出来。”
周瑛怔了怔,下意识问了一句,“都烧……”说了一半,她才想起周珏还在,不由停住嘴。
丁唐当然听了出来,点头道:“没一个活口。”见周瑛垂目不语,丁唐又道,“不过,这伙人中除了原本就被困在火里的,还有三人看到火势之后回来,被抓了个正着。”
周瑛咬了下唇,才又问道:“有没有一个面容精瘦、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吗?”
丁唐叫来回话的下属,又低声问了一番,才回头对周瑛道:“是有这么一人。”
周瑛松了口气,幸好线索没有完全断掉,她说道:“此人姓蔡,正是这伙人的头目。”
丁唐会意,“臣一定好好审问此人。”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周瑛领着周珏下了马车。二人才一下马车,就见到樱桃和白柳已经等在门口。周瑛不由惊讶望了丁唐一眼,这效率可是够高的。
丁唐却只笑笑,“公主请稍事休息,臣告退。”说罢,丁唐也不入园,留下一队人马守在园外,就告辞离开。
这时樱桃和白柳都快步迎上来,“两位殿下可算回来了。”
“殿下受苦了。”樱桃上来就拉住周珏,上下打量,心疼道,“这两日瘦了这么多……”
“老天爷保佑,公主可算平安回来了。”白柳步履踉跄,眼圈都红了。
“放心吧,我没事的。”周瑛拍拍白柳的手背。
两人正说话间,樱桃已经抱上周珏,恭敬对周瑛道:“公主风尘仆仆,不如先沐浴换身衣裳松快一下。我跟白柳算是打前站的,娘娘和陛下过不了一会儿,也要过来了。”
周瑛自然应好。
周珏这两日一直跟周瑛待在一起,对她自然十分依赖,此刻见樱桃要抱他走,周瑛却不跟着,不由急了,“樱桃等等,姐姐你也过来啊。”
樱桃轻轻皱眉,温柔劝道:“公主是姑娘家,跟殿下自然不在一处……”
周珏却不想听,扭着身子,要从樱桃怀里跳下来。
察觉到樱桃隐隐想要隔开她和周珏,周瑛若有所思看了樱桃一眼。樱桃不自在笑笑,移开视线,吃力搂着捣乱的周珏,好话说了一箩筐,却一点用没有,不一会儿就被周珏折腾出一脑门薄汗。
周瑛这才适时开口,“小珏乖一点,洗得香香白白的,姐姐就过去看你,好不好?”
闻言周珏终于停了闹腾,眨巴着一双大眼,央求道:“小珏乖乖的,姐姐一定早点过来哦。”
周瑛摸摸周珏的小脑瓜,含笑应好。樱桃得了周瑛相助,才哄住了周珏,面上实在有点过不去,不尴不尬地朝周瑛行了个礼,就狗撵一样赶紧离开了。
等到樱桃的身影消失在照壁后,林泽和玉香才从第二辆马车旁走过来。
林泽先抱拳道:“不知是公主在前,这几日多有得罪了。”
周瑛回之一笑,“无妨,是我先隐瞒了身份。”许是离开了原来的环境,先前那一同逃难的患难之情也变得淡了,说话间也不由变得生疏客套。周瑛默了片刻,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