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点点头。他闭眼靠在床头,偶尔提点一下,“再重一点”“往下一点”。
约摸一盏茶功夫,她觉得手腕有点酸了,他却渐渐没了声响。
“皇上?皇上?”
阿凝低头一看,男子气息均匀,已经睡着了。俊美而白皙的容颜上,有着淡淡的青影,脸部的线条因为消瘦而显得愈发硬朗,薄薄的唇轻抿着,色泽有些暗淡。
看到这样的他,她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下。她又伸手把他一只袖袍撩起来,露出手腕处的伤痕。那样深的伤,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她还是忍不住难过。
忽然就想起在武王陵中的情景来。那时候有那么一刻,她是真的没有生存下去的意志了,那么累那么痛苦,她情愿死了。如今想来,她是太懦弱了,受不得苦。可他不一样,他的胸怀比她宽阔,意志比她强劲,面对危难也能从容镇定。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说到底,是他又一次,把她从鬼门关里拉出来了。
荣家阿凝,从小就在家人的赞美声中长大,骨子里就潜藏着某种骄傲。她很少在心里真正承认某个人比她强,也很少真正认输,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环境。可是这次,无疑让她更加看懂了自己,也更加看懂了他。
他是真的,把她当命一样疼。
阿凝想起身帮她脱下外袍,刚想把他松松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拉开,他就立刻抱紧了她。
另一只大掌下意识的抱住她的头,高大的身躯侧过去,把她锁进怀中,很快又安静下来。
他并没有醒。阿凝却因为他的动作,身子完全动弹不得了。她小猫儿一样拱了拱,结果睡梦中的男子双臂的力道收得更紧,嘴上轻轻道:“乖……”
她的视线里,只能看见他均匀起伏的胸口。
阿凝心中叹口气,便乖乖不动了。数了一会儿他胸口的云纹,也渐渐睡了过去。
待她再醒来时,天都黑了。他早就已经醒了,正半身靠着榻上,看着手里的一个名册。
赵琰低头一看,只见被窝里的小姑娘伸手娇娇气气地揉眼睛,有点懵懂地看他,“殿下?”
每次她脑子迷糊的时候,就会唤他殿下。他很喜欢她这种模样,猫儿一样娇嫩可爱得不行。
男子笑道:“傻姑娘,这都几时了?睡这么久也不知道饿?”
她陪他睡,结果他才睡了半个时辰,她却睡了一整天。
赵琰给她穿好衣衫,又小心翼翼地喂了她点东西。饭桌上,阿凝见他比自己还紧张,宽慰道:“今日我吃了白姑姑的汤,都不吐了。你别担心啦,我也没这么脆……唔!”
话说到一半,忽然就翻涌起一阵恶心。她捂住了嘴,想忍下来却没忍住。
赵琰连忙拍着她的背,眉峰又开始皱了。待她吐完后他把小人儿抱在怀里安抚一阵,朝伺候在旁的陈匀使了个眼色,陈匀立刻让人把桌上的东西统统撤了,又换了一桌上来。
赵琰早就请齐了全国各地的厨子,各种菜色轮番上,这无数多样口味里,总有她能吃下去的吧。
好不容易听到她说饱了,他便抱着她回到房中。
他还有名册没看完,二人就跟以前在祈王府时那样,他靠在南窗榻上,她靠在他怀里,两人一起看书。
只不过,她如今手里拿的,是一本大字的“三字经”,一页就那么一句话,三个字。这是大齐各地书院里给几岁孩童启蒙时用的书。
“你如今怀着孕,费不得神,就应该看这种简单的。”这是他的理论。
阿凝翻了几下就扔到一旁。视线落在旁边案几上放的另一本厚重的书上,趁着他专注于他的事情时,手臂偷偷伸过去,伸到一般,就被他捉住。
赵琰把那本厚重的大部头推得老远,“给我乖一点!”
阿凝委屈道:“三字经太无聊了好不好?我就喜欢看那个!”
嗯,她从小就喜欢看大部头,俏丽的小姑娘,却跟个老学究似的。不知怎的,赵琰忽然就想起来,当年在方鉴楼时,他看见的那个身子小不隆冬,手里却还宝贝似的护着一卷厚重竹简的小小丫头来。
经年已过,她以及成为他怀中的小妻子,他心头一动,忽然抱着她,低头亲了好几下。
阿凝不晓得他怎么忽然又亲上来了,她还在跟他理论呢。末了想伸手抆一下脸上的口水,娇声责备道:“你干嘛呀!”
赵琰心里虽然疼爱,但不该做的就不能做。赵琰拉着她的手,让她抆不了,淡笑着低头又补了一口,道:“三字经无聊,那什么都别看了。”
阿凝怒瞪着他。这会儿赵琰却不管,抱着她的力道不减,视线已经挪到了自己的名册上。
小姑娘郁闷地开始在他胸口画圈圈,细软的手指划来划去。半晌,他翻了一页,她就百无聊赖地看向他翻过书页的背面。
大约是百官名册吧,密密麻麻的,看得眼晕。
阿凝目光一顿,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岳州袁钦。
她恍然想起,这不是馥儿的相公吗?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孕妇不能吃山楂= =我还真不造,身边就有孕妇经常吃的(⊙﹏⊙)b。。。那什么,改了哈,谢谢亲,么么哒!
☆、第119章 临天下(五)
“皇上,这是不是要调入京城的官员名册啊?”
赵琰看她眼睛亮亮的,道:“这名单是邢国章拟的,有些还待斟酌。怎么了?”
阿凝指了指袁钦的名字,“这个人,会进京么?”
赵琰一瞧,沉吟道:“袁钦,景元三十五年进士,后一直未启用过。论理来说,应该先在地方上历练几年,若是政绩突出,才可迁调入京。”他看了阿凝一眼,“你认识他?”
阿凝的脸已经暗下去了,见他探究的目光,解释道:“殿下可还记得上一任太子太傅秦海晏?他的女儿和我是手帕交,三年时出阁,嫁的就是这位袁公子。”这三年里,她们最初还时常书信往来,但后来秦晚馥写给她的信就渐渐少了。她出嫁后不久就怀孕了,大约是忙着。到后来,阿凝写过去几封,未见回信后也就不再写了。
赵琰唇角勾起,“既然这样,我就把他调进京吧,到时候可以让袁夫人进宫来陪你说话,你就不无聊了。”
“……可以这样?”这算不算后宫影响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