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又拦,“这话不许乱说的。”
“其实又有什么!”岚儿并不在意,“太子听了一定觉得好玩儿。”
杜老爹便笑,“他们哪里知道,都当趣事了。”
云娘也笑,“你要看打铁,待你父亲回来找他陪着,只怕你父亲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打铁呢!”又与大家说笑了一回方回房中,却没有立即睡了,只立在窗前看那圆圆的月亮。上一次玉瀚的信还是两三个月前写的,因此他们还没有提到中秋节,但是云娘无端地觉得此时玉瀚也正在西南看月亮,而且也想到了自己。
虽然不在一处,但他们看的是毕竟是同一个月亮。
下一封信中他一定会如此写的。
辗转了半夜方睡,第二天早上浑身都不自在,勉强起来洗漱了,却只拿筷子在饭上拨了一拨就放下,也没有去织厂。春江等小丫头都吓坏了,急忙请了杜老娘,“老太太,我们夫人不知怎么了,突然没精打采起来,她从未这样过的!”又问:“是不是赶紧请个大夫过看看?”
杜老娘赶着过来了,见女儿神情恹恹的,两个黑眼圈格里外明显,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却不说破,只道:“恐怕是这些天太累了,歇歇就好。”
大姐一早没见到云娘进织厂便也过来了,见状跟着娘劝道:“这些日子忙着改机的事,如今已经织厂里已经换了大半,大家用得也好,你早不必日日过去的,只交给我就好。”
云娘见扰了娘和大姐,便嗔着春江,“原本没什么事,不是说不许告诉大家吗?”
大姐便拦着道:“她们也是惦记你才来传话的,你再不许埋怨她们。”
春江等人也道:“当初侯爷临行前还特别嘱咐我们,一定细心服侍夫人,如今夫人身子不好,我们自不能轻忽。”
云娘听她们又提起玉瀚,合上心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岚儿崑儿处可不许再说了,他们功课多着呢,且我又无事,只让他们白担心。”
春江等赶紧道:“哪里敢告诉小姐和公子?我们只悄悄同老太太说了。”
此时杜老娘便与大姐都笑着让小丫头们下去,“你们只管做事去吧,我们娘仨儿在一处说话。”
待小丫头们走了,云娘只再三道:“我果真无事,就是昨晚走了困,没大睡好。”
见娘和大姐俱笑着点头,便明白根本不可能瞒过她们。是的,云娘想玉瀚,十分十分地想,她甚至觉得自己之所以十分情愿每日在织厂里忙碌,便是因为她想借着织锦将那缠绵的思念压下去。
但是,到了中秋之夜,她终于还是压不住了,那思念便像开闸的洪水一般泛滥起来,将她一层又一层的伪装冲了下去。
他出征已经一年多了,他们再没有分开这么久过,就是在辽东也不曾。
这些思念,云娘没有对任何人说,只默默地记在心中,倒是岚儿和崑儿向她提起想念父亲的话时,她还要安慰几句。
杜老娘才不相信云娘的支吾,摆手道:“不若你就过去吧,岚儿和崑儿只放在家里,我们帮你管着。”
这些法子云娘早在心里来回想了无数次,可是她却不能。
玉瀚每次来信都特别提到,不许她们去西南,那里比起辽东,形势更为复杂,条件也更为艰难。如果只是云娘一个,她也不必在意,只管去就是了,不管在什么样的地方,只要能与玉瀚在一处就好,但是如今有了岚儿和崑儿,她果真是去不了的。
西南烟瘴之地,孩子哪里受得了?而且他们此时的年纪,正是读书学本事的时候,也不好再去西南奔波耽误了。
但是将一对儿女放在江南,云娘亦是不能同意,倒不是对家人不放心,而是京城毕竟是京城,无论的身处的环境、结交的朋友等等都与江南完全不同。岚儿和崑儿如今渐渐大了,出身侯府,将来也会在京城生活,且他们的家也在京城,并不好长久地住在娘家。
而送回京城呢?固然有祖父护着,可老人家已经年过八旬了,还能操多少心?万一出了差错,可怎么好?
因此云娘就是再想去西南,也不能去,她要在家里照管着两个儿女。
第212章 好锦
京里四皇子太子的事情,还有武定侯府的事,云娘从不向娘家人说的,他们本就不懂,听了也只白担心而已。因此尽管知道娘的好意,却只笑道:“岚儿和崑儿虽然也喜欢这里,但是也不好常留江南,这两日我便收拾东西,带孩子们一起回京。”
杜老娘便道:“你们年青夫妻,经年不见,也是不好。女婿固然是没有外心,但毕竟正值壮年,若是那边有什么人,将来再生下孩子……反为不好了。”
云娘自不信玉瀚会负了自己,“他再不是那样的人。”
大姐便道:“知道你们夫妻情深,只是想想妹夫一个人在边陲荒芜之地,身边连个体贴的人都没有,也不是个长法。且你不是说西南那边的战事恐怕几年之内完结不了的吗?”
自己的亲娘亲姐姐,当然都是为自己想的,可是云娘却没有法子,她只一个身子,又惦记着玉瀚,又舍不得儿女,所以别人过中秋节满心欢喜,她面上笑着,心里却痛,正似大病了一场。
难过了几日,云娘还是又好了,她毕竟不是寻常娇弱的女子,难不成为了这相思真病上一场,让大家都着急为难吗?重新撑着起来将织厂的事情安顿一番,又打点了行李,与亲朋友们告辞,便预备回京了。
不想这时,樊娘子却找了来。
云娘见了她不胜惊奇,急忙让了进来笑问:“你如何到了江南?”
樊娘子风尘朴朴的,却先拿出一个竹编的小盒子递给云娘,“夫人先看看这个。” 接了丫环们送的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云娘打开盒子,原来里面放着一方布,抖开不过几尺见方,却立即被迷住了眼,原来这小小的一方布乃是用纯白色的麻做经线,十几种颜色的棉线做纬线,又杂了蚕丝,通经断纬地织了满满的花纹,周围一圈圈的小三角、小方块、小菱形,再一圈花朵、果实、叶子,再一圈蛇、蛙、鸟,中间围着一幅野鹿含花图,那鹿含着一朵五彩鲜花,一双纯净的大眼回首凝望,十分灵动,就连周围那些小小的花纹也皆诩诩如生,所用颜色更是鲜明瑰丽。
不论是在江南、辽东还是京城,云娘从没见过如此独特的织品,显然既不是天|朝的,也不是西洋来的,免不了要问:“这是哪里来的?如此漂亮,比起我们江南的锦,却别有一种风格。”
樊娘子此时已经饮了一杯茶,放下茶杯道:“这是西南布侬人织的锦。”
知云娘不通西南之事,细细为她道来,“八百甸宣慰抚司之地胜产棉麻,亦能养蚕,当地的布侬人便用这三者织出布侬锦,并以此闻名,先前还是进献天|朝的供品呢。后来因为西南的战事,已经中断几十年的进贡了,是以我也是此番去西南才知道这布侬锦。”
“八百甸宣慰抚司重新回了天|朝治下,今年方收了麻、棉、蚕丝,女土司便带着布侬女人们织布侬锦准备进献呢,这就是女土司亲手织好的布侬锦,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一块。”
樊娘子为什么弄到一块女土司的锦拿给自己看?云娘不解,“这锦固然好,你只让人送来便是,为何如此匆忙地跑来?”
“若是无事,我岂能绕到江南来?”樊娘子便道:“这位女土司对平南将军十分有意,我想着平南将军先前娶你时你也正是织娘,恐怕他便是喜欢手巧的女子,才想办法弄来一块锦给你,也好知已知彼。”
玉瀚与自己还真是因为织锦方才结识,后来又因为织锦才做了邻居,他亦喜欢看自己织锦,可是并不是会织锦的人他便都喜欢的,云娘便摇头笑道:“玉瀚若是如此,天下会织锦的人又有多少?他哪里喜欢得过来?”
“可是我亲眼见的,布侬女土司对平南将军十分用心,时常到将军那里嘘寒问暖,眉目传情,平南将军对她也十分友善。”
“你亲眼见的?”云娘赶紧问:“玉瀚可还好?”
“瘦了些,也黑了些,别的倒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