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晋的眼里,温柔都快化作水滴下来。
临近月中,唐玉城即将启程,府里也愈发忙碌,萧氏疼孩子,仔仔细细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金疮药,生肌散装了满满一包袱,春秋冬夏的衣物也备的整整齐齐。
可惜唐玉城十五日走时,就带了些碎银子和馕饼。牵了一匹马,还有随身的鞭子。
唐玉城是趁着月色偷偷离开的,谁也不知道,他是怕离别的。也怕母亲和妹妹的眼泪。
他走后,唐玉晚好几天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连萧晋那里都不去了,想哭还揪着衣角忍住,眼眶红红,傻气的让人心疼。
唐玉晚闷闷不乐了没几天,却收到了一份礼物,一只成年男子手掌大的小奶狗,白色的绒毛打着卷贴在身上,眼睛才刚刚睁开,软趴趴的站不住身子。
湿漉漉的眼睛像葡萄一样,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是木生送过来的,吐蕃进贡的名贵品种,还未送到宫里就被萧晋偷偷扣下了。
唐玉晚想着前些日子去时曾与他说过谢家的小猫,自己也想要一只小家伙,没想到被他记在了心上,转头就送了小狗,说不感动是假的。
萧氏见唐玉晚终于不是闷闷不乐的,虽然不大喜欢她养,也没说什么。
因着小奶狗还太小,娇贵的很,唐玉晚对它用了十二分的心思,生怕它受了凉或是吃多了吃少了,注意力倒是从唐玉城离开这件事上转开了。
近几日唐玉晚在绞尽脑汁,想给小宝贝起个名字。征询了家里的意见,也得不出什么好建议。
转天去看萧晋时,就无意间说出了。萧晋只捧着书淡淡的告诉她“听说贱名好养活。”
让唐玉晚灵光一闪。
“要不就叫二狗子吧!”
萧晋的眼神中于是带了微不可见的赞许,甚好。
他不会承认,他就是嫉妒那只狗,阿迟对它上心,一天十句里面七句是它。
唐家听了唐玉晚起的名字,只觉得,只要她高兴就好,二狗子也挺好听的。
瑶月和瑶光倒是眼泪汪汪的心疼狗子,看着那个挪来挪去,站都站不稳的白色小可爱,这什么破名儿。
第28章 回忆处
长安王府的密室里,灯火幽微,一跳一跳的烛火衬的气氛格外凝重。
萧晋的半边脸隐在照不到的暗处,嘴唇抿起,面上肌肉紧绷,神色晦暗的看着对面的人。
只见对面人与他年纪相仿,一身灰色僧衣,修长白皙的手里掐了一串佛珠,眼神清澈淡然恰似琉璃,眉目俊秀,一看就是生于温室,便是萧氏在灵光寺见过的眼熟和尚了尘。
反观萧晋,虽也是淡泊的神色,但眉宇间的冷寂和煞气压都压不住。
令人惊讶的是,二人长相却有七分的相似,不过被不同的气质冲淡了。
“这些年……辛苦你了。”了尘掐了一转佛珠,垂眸,浅色的唇瓣轻启,与萧晋说道,声音清朗,眉宇间似有淡淡愁绪,看的人恨不得替他抚平,即便是顶着光头,还是翩翩如玉公子般的光风霁月。
“应当的。”萧晋不打算与他多做纠缠,只与他平视,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终究……是我欠你的。”了尘轻叹了口气,声音飘散在空气里,若有若无,清浅的叫人听不清。
萧晋阖了阖眸子,想起冷宫中的种种,眼底的暗色一闪而过。
“是你欠我的,也是你恩赠与我的。”萧晋又想起闯入冷宫的那个小姑娘,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帮了谁。
了尘掐着珠子的手一顿,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难得你不恨我。”那双潋滟的凤眼在灯光下格外诱人。
随后,了尘从袖口里摸出一面青铜的令牌,样式大气古朴,下面系了茶色的穗子,四面雕的忍冬纹,上书“厥配”两个大字。
天立厥配,受命既固。
“这是他留给我的,是他手底下最精锐的人。”了尘摩挲着令牌上的花纹,有些怀恋。
“他到底是偏袒我的,才留了这个。如今,我把它给你。”
“他偏心,我早已明了。不过,有了这个,今后你为帝也无不可,为何给我。”萧晋垂眸,神色不明的问他,语气里带着幽幽的森然。
“你既已全盘接了着烂摊子,那这些势力也当归你,不得有半点藏私。否则,对你是不公平的。”了尘将令牌递了过去给他。
萧晋转头,不打算接过去“不愧是正统儒家的弟子,倒是道义明了。”萧晋不知是嘲笑还是赞赏。
“你就权当是我痴傻吧,把所有筹码都抛了出去,连命都赌上了。”了尘将令牌轻轻落在一旁的木桌上,捡起上面的黑色披风披在身上。
“告辞了,你要保重。”了尘扣上斗篷的帽子,临出门口,转身与纹丝不动的萧晋说,面上带着笑,面颊左侧的酒窝浅浅一现。
转过头时,笑容已经消失,神情冰凉沉重,琉璃一样的眼底都是伤痛,似要溢出。
最后一次见你了,大哥。我苟延残喘至今,不过是为了见你为他们报仇,你成事之日,便是我自尽之时,我绝不拖累与你,成为你未来的阻碍。
了尘轻阖眸子,右侧的泪珠划过面颊,散在风尘里,是我对不住你,这一切,本不该你来承受。
你在冷宫里的一切,我都晓得,宁帝的太子欺辱你,让你为其牛马相驮,逼迫你食猪狗之食。
将你吊起毒打或是拔了你的指甲,割了你的血肉,让猪狗在你面前舔食。
又或是宁帝见你颜色好,想强迫你行那龌龊之事,你咬舌自尽才没能让他得逞。
宁帝的公主让你匍匐脚下,任她践踏欺辱。
后来,快到第三年,他们玩儿够了才渐渐罢休,将近两年的时间,你是如何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