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每次钟月懿都跑来强调你心里装着别人,也是让妾身吃了不少哑巴亏呢……”卫茉装模作样地低叹,薄湛不禁失笑,抓过她的手好一阵搓揉。
其他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视线都还集中在薄青身上.
马氏怕他嘴笨不会说话,从而加深老夫人的怒火,于是替他求情道:“母亲,您也知道,青儿向来循规蹈矩,正因为如此,他遇见了门户不合的姑娘不敢娶进门怕您生气,也怕颖儿伤心,所以才选择隐瞒,您就看在他向来听话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吧。”
这番话说得极为讨巧,既解释了原因,又着重说明了老夫人和徐氏在薄青心中的地位,可谓一举三得,尽管徐氏仍噙着一丝冷笑不说话,老夫人却是消了些气。
“哼,按理说抬个小妾进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愿要府里的通房丫鬟,非要在外头找个女人就罢了,可这先斩后奏算怎么回事?实在太不像话了!”
说白了,纵使门不当户不对,只要是个良家女子,他一心扑在上头老夫人也认了,可珠胎暗结这件事确实触犯到了她的底线,让她忍不住怀疑这姑娘别有用心,薄青听懂她的意思了,连忙予以否认。
“祖母,媛媛虽然是个孤女,平时在茶馆弹曲儿谋生,但她绝对是清清白白的,事情弄成这样全是因为孙儿没有恪守礼法,怪不得她啊!”
那姑娘因为薄青的维护而转头看着他,眼眶发热,泪水盈盈,随后俯下身子磕了个响头,哽咽道:“老夫人,您要怪就怪民女吧,千万别责罚大少爷,这一切都是民女的错,不该在知道大少爷的身份之后还继续与他来往,您放心,民女不会再缠着大少爷,等堕去了孩儿民女就离开天都城,再也不会出现在您的视线中。”
说罢,她起身就往外冲,两串硕大的泪珠甩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清晰的水渍,这梨花带雨捂嘴忍痛的模样格外引人垂怜,薄青一个箭步跨过去,毫不犹豫地拽住了她,满脸惊诧和痛心。
“你怎能如此狠心!这可是我们的孩儿啊!”
徐氏突然笑了,讽刺道:“相公,思旗也是你的孩儿,你可曾在意过她的想法?”
薄青身体一僵,回过头看她,面色十分挣扎,似是两头为难,马氏却急了,五指紧扣着扶手,试探着问道:“母亲,她肚子里的毕竟是侯府的血脉,您看是否……”
老夫人抬手打断了她,半晌没说话,眼神化作一道厉光在那姑娘身上来回梭巡,如坠千斤,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姑娘吓得两腿直抖,忘了先前的决绝,脑子里一片空白。
“青儿,去祠堂里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薄青不放心地瞅了眼身边的人,根本不想离开,马氏似看出他所想,眼角一沉,扬声道:“青儿,做错了事就该认罚,你祖母这是为你好,还不快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薄润也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惹怒祖母,多重压力之下,薄青只好松开了手,弯下身子沮丧地说:“是,孙儿遵命。”
他离开之后,那姑娘一个人抖抖索索地站在正中央,双手使劲攥着裙角,头都不敢抬,先前的勇气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老夫人偏偏好半天都不作声,就这么深沉地盯着她,窒息的寂静几乎将她凌迟。
薄玉致虽然觉得她可怜,但现在的她立场分明,即便心存良善,在大房面前也敛得一丝不露,生怕自己的这种心理会为哥哥嫂嫂带来麻烦。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老夫人终于再度开口:“刘嬷嬷,带她去漪澜居找个地方住下吧。”
所谓漪澜居,既不是客房也不是薄青的院子,而是侯府下人住的地方。
老夫人这么做显然有她的用意,一是为了安抚徐氏,二是为了震慑那姑娘,毕竟这是靖国侯府,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薄青憨厚容易被蒙骗,她身为家长自然不可轻易放他们过关,对于这个女子她还要找人多调查调查,若真是身家清白,生下孩子之后或可抬作妾,在此之前,还是老老实实在漪澜居待着吧。
“谢老夫人宽宥……”姑娘不知内里,颤抖着行了个大礼,随嬷嬷一同下去了。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薄湛和卫茉回到房中之后还没说上半句话聂峥就来报道了,当着卫茉的面,薄湛简单地吩咐道:“去查一查那个女子的来历,暗中行事,不要惊动旁人。”
“是,侯爷。”
聂峥如来时一般静悄悄地走了,薄湛回过身,卫茉贴上来挽住他的颈子低声问道:“你怀疑这名女子是冲我们来的?”
薄湛眉梢微沉,溢出三分冷色,“自从上次云怀遇刺之后,我派去监视齐王的人回来禀报说他让人去了周山,想必是调查你的身份去了,既然被他们盯上,这件事就很难藏得住了,所以此刻齐王应该误以为我们和云怀是合起伙来对付他。”
“可这都三个多月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卫茉忽然掩住双唇,凤眸中划过一道惊电,“那姑娘怀孕也三个月了,难道说……”
薄湛颔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把她搂进了怀里细声叮嘱道:“不管怎么说,小心些总是好的,你在家里注意点,别离她太近。”
“知道了,回头我去嘱咐玉致一声,没事不要往大房那边去。”
说完,卫茉暗自叹了口气。
这一大家子里,左边是蛇窟右边是虎穴,过得可真累,幸好有个深谋远虑的相公,不然可真够她费神的。
想到这,她的手又挽紧了些,仿佛停泊在港湾的一只小船,享受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冬至家宴
从睡完午觉起来卫茉就坐在回廊的鹅项椅上赏雪,心思飘飘荡荡,飞出鎏金点翠的瓦檐,到了天都城郊外的山中。
今日冬至,诸事皆休,易新衣祭先祖,都是不成文的礼俗,侯府也不例外,一大早,在老侯爷和老夫人的带领下,全家人都来到祠堂诵经念佛供奉饮食,一直到午时才结束,吃了午饭之后三兄弟被老侯爷叫去了书房听训,等薄湛回来时就见到了眼前的这副场景。
“天气这么冷,出来怎么连件衣裳也不披?”
他皱着眉头脱下大麾裹住了卫茉,顺道坐在了她边上,抓来柔荑一摸果然冰凉,刚要斥责她,她却默然倚进了怀里,头枕在他肩窝,似乎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落寞。
薄湛想掰开她的身子看看是怎么回事,熟料她寒毒已解,力气大了,环着他的腰一刻不肯松开,他竟拿她没办法,一时哭笑不得,只得半开玩笑半哄道:“怎么了?这么黏人可不像是欧将军的作风。”
隔了半天怀里才有了动静:“我刚才做梦梦见轩儿了。”
薄湛的笑容逐渐敛去,伸手抚上她柔软的发丝,一遍又一遍,温柔中带着抚慰,“轩儿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说想我。”卫茉的手又抱紧了些,“我也好想他。”
头顶上方传来了悠悠的叹息声:“忍一忍,等风声没这么紧了我再带你去祭拜他们。”
卫茉扯了扯嘴角,神色黯然,“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没有替欧家洗清冤屈之前我也没脸去见他们。”
“不许胡说。”薄湛捧起她的脸正色道,“再重的担子也有为夫扛着,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知道吗?”
卫茉没说话,只是缩紧了身体蜷在他身旁,像一只蜗牛,如果说昔日的官职和利剑是她的盔甲,那么今日的薄湛就是她的壳,时刻护卫着她柔软却坚强的内心,在这种无忧的条件下她更要运筹帷幄,尽可能地趋利避害。
思及此,她把埋在心底很久的一个计划和盘托出。
“相公,你可认识陈阁老的孙子陈昕阳?”
薄湛眸心一跳,不答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