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傅辛一笑,随即淡淡地道:“二娘别急着回去。”
流珠心里一紧,微微咬唇,傅辛眼神灼热,强扯着她到了秦太清隔壁的房间里头。那房间窄小阴暗,似是为皇后储存话本儿的小书阁,流珠不敢发出声音,只眉头紧蹙,强加忍耐,一双美眸半张半闭,看也不看傅辛。
官家虽觉艰涩难行,却反倒心火更炽,愈发狂浪。流珠倏然被他抱起,猛地往那书架一靠,木头架子摇摇晃晃,顶上的单薄书册忽地坠了下来,流珠本就身子紧绷,被这书册一砸,娇哼两声,勾得官家愈发燥热难安,声音微哑,低笑了两声。
一挺一收的反复之间,阮二娘迷迷蒙蒙地睁开眼,但见那书册上的仿佛印着劳什子“九重尊宠”、“许君独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屏退佳丽三千”、“皇子公主皆是一人所出”……阮流珠又缓缓闭上了眼,许久之后,方才受罢这一番苦。
傅辛整了整衣衫,又掐着她脸,亲了她两下,这才作罢。流珠靠着书架,歇了许久,这才找回力气。
离了这小书阁,傅辛也不曾去见那秦太清,只令人把守住偏室,随即便乘辇折回理政殿。殿内,薛微之正强装镇定,立在空空殿内,已经等候了许久。
先前秦太清求他带自己入宫,薛微之本是不想答应的,可是那惯常高傲的秦家贵女竟难得放低了姿态,眼瞧着她罕见地苦苦哀求,投怀送抱,薛微之这颗心,便有些动摇了。再加上秦家五娘说,官家肯令自己嫁与他,免于蒙受家难,可见官家待她还是有几分往日的兄妹情分在的,此番再去为秦家求求情,官家纵是不同意,也定然不会勃然大怒,迁怒于他。
秦五娘说了这番话后,薛微之虽觉得她多半说不动官家,但凝视着她那微启的红唇,雪白的肌肤,难得放低的可怜姿态,又转念想道:官家大抵也不会和这么一个小娘子较真罢?
这般想着,薛微之便带了扮成小厮的秦太清入宫。秦太清熟门熟路,东躲西藏,跑到了浣花小苑里,而那薛微之则随着徐子期、金玉直等人前去面圣。因他心有惦念,故魂不守舍,也不曾多言,而待官家略显急躁地屏退下臣之后,薛微之默不作声地跟在众人后头,眼瞅着都快出宫城了,却被侍卫叫住,又带回了理政殿。
等啊等,薛微之的心思愈发纷乱,这下子已经是十分懊恼。他暗自恨道:悔不该一时糊涂,应承了下来!说到底,还是被那秦太清钓了太久,她稍稍将鱼饵放低了些,他便欲拒还迎地上了勾儿。如今想来,只怕是酿成大错。
忽而间,这薛郎君闻得关小郎高呼陛下驾临,他心上一紧,连忙跪下迎驾。官家缓步入内,经过他身前时,薛郎君似是闻到了一阵女人香气,却也不好多加猜度,只低着头,战战兢兢。
散乱的龙案已被宫婢收拾妥当,官家不慌不忙,抬步坐到龙案之后,兀自回味了一阵,蓦地翘了翘唇角,随即提笔,复又开始批阅奏章。傅辛之所以有这么多奏章可批,实是因为他登基之后,改了上报奏章的制度。从前呢,下边的低微官员必须要把奏章递呈给上级官员,上级整汇之后再移交更上一级,傅辛即位后,对此十分不满,便令最低级的九品小官也能把奏折直接递交官家。
这般说起来,他这官家做的,也算是当得勤勉二字了。只是他这勤勉,却也有做给后来人看的成分在。傅辛性情虚伪,将那青史留名看得最重,其余的人事,统统都比不过去。
薛微之跪得腿都麻了,也等不到傅辛说一句话。良久之后,这才听得傅辛故作讶异地搁笔沉声道:“哦?微之怎么还在这里?赶紧起身回去吧。”
薛微之怔怔然地起身,因双腿发麻,膝盖生疼,猛一下子站起来,打了个磕绊,又差点儿跪了回去,十分狼狈。傅辛缓声关切道:“微之啊,若是哪里不舒坦,可要早些请医。及早去了祸端,以防日后病入膏肓,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石无用。饶是下虎狼之药,也是无妨。”
薛微之眸光一紧,心上咯噔一下,半晌应了声是。傅辛令他退下,薛微之有些恍惚地由关小郎领着离去,待回了傅辛赐下的新宅里,院子里搁着的是秦家新送来的嫁妆,薛微之默不作声,匆匆扫了眼单子,随即便缓缓放下——秦家落了难,被抄了家,这送来的嫁妆乃是秦太清他娘当年剩下的嫁妆,虽比平头百姓好上不少,可却离薛微之的预期相去远矣。
暗自思忖着,薛微之命家仆拿了药来,掀衣看着膝上伤处。跪了半个时辰,这膝盖上已经现出淤青。
他噤声不语,坐在位上,少时之后,听得婢子来报,道:“娘子在皇后处饮了酒,醉得不成样子,被人扶了回来,歇在卧房。”
薛微之点了点头,挪步卧房。秦五娘睡在榻上,娇躯香软,薛微之闻了闻,一丝酒气也无,再撩动了下她的身子,这秦五娘一分反应也没有,若不是还有气儿,薛微之都要以为她死了。
不是醉了,却昏睡不醒,这分明是被下了药。
薛微之格外平静地看了会儿她,随即俯下身去,亲亲摸摸,*一回,总算是占了这秦五娘的身子。看着那殷殷红血,如点梅映放,薛微之只感觉夙愿已偿,往日的郁气,总算是得到了纾解。
他整好衣衫,立在屋中,看着那烧火盆里的红光,阖了阖眼,长叹一声,喃喃道:“不能怪某。青云之路,道阻且跻,要怪,就怪那位高堂明君罢。”
却说流珠恹恹地回了府,躺在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这才回复了些元气。她起身之后,已近黄昏,怜怜伺候她起身,为她梳洗,并道:“再过一个月,便是雪风、素缣等那一批宫婢离宫外放的时候。先前二娘命奴去问她们的意向,素缣说要回地处边关小城的老家,她娘已给她说好了人家,素缣便无法留下,而那雪风,向来自恃美貌,端着架子,也不爱与其他人多说话,奴问了之后,她只说另有去处,别的也不曾多提。”
流珠点了点头,道:“再管姐姐要人,实在不合适,这几日且再招些人罢。”顿了顿,她边暗中寻思,边温声道:“年里攒了不少单子,往后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若还是在这院子里做,大郎心里,只怕是会有意见。思来想去,还是要单找个铺子。”
怜怜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大郎实在可怕。那一双眼儿,跟剑似的,直直地刺过来,仿佛什么都能被他看见。奴都不敢在他面前多说话,生怕讨了阿郎的嫌恶。那柳莺,谁都拿她没办法,阿郎一审,就教她说了实话,倒比萧捕头还要厉害。”
流珠只摇摇头,不曾多言。说话间,徐*缓移莲步,入了屋内,先是和三婶阮二娘说了些家常话儿,随即条理十分清晰地,讲生意上的事儿讲了一通。流珠一一记下,又交待了她些事宜,便是此时,*娘子把眼望向桌上的锦纹小盒,随意问道:“这是何物?”
流珠只有些疲倦,懒懒扫了眼那小盒,道:“害人的东西。虽说必能赚,但若是果真卖了这个,跟杀人也是无异。”
*心思一动,怜怜则十分好奇,道:“这是甚物?方才倒是没敢问。”
流珠垂眸道:“此物名呼阿芙蓉膏,人若是吸服,便会置身于虚妄梦幻之境,快活忘忧。但只要沾上,便必会成瘾。一旦成了瘾,神仙也救不得,这人啊,只能干熬硬挺,挺不过去呢,便只剩一个死字。”
*微微一笑。她与阮流珠不同,流珠来自法制健全的现代社会,凡事留一线,心中总存着一丝善念,仿佛总有个人在时刻警戒着她——杀人是犯法的,这在傅辛看来是妇人之仁,而在流珠看来,这是为人的根本,亦是她作为现代人的底线。而徐*就不一样了,她是个狠角色,往日养在闺中,父慈母爱,因而这本性也不曾显露,但现在,她已是个完完全全的笑面夜叉,心狠手毒,凡事不问手段。
来此处之前,徐*才翻过薛微之新写的《痴娇丽》。她恨得牙根痒痒,却也觉得十分可笑。娶了新嫁娘,便忘了她,新嫁娘落了难,这便又念起她的好来了——只是在书里将床笫秘事写得这样详尽,他这又是要羞辱谁呢?
流珠但听得徐*笑道:“二娘,左右你不打算卖,不若把这盒子给了儿罢。儿总能找着最适合这仙药的人。”
☆、41|38.01
为谁特地惜娉婷(一)
流珠听得此言,看了徐*一眼,也未曾多说些什么,便拿了三盒阿芙蓉膏,递与她的手中。
徐*浅笑谢过,接了这锦纹长盒,削葱根般的玉指细细抚着,一双眼儿,则透亮至极。
及至晚膳时分,流珠半碗粥都快喝尽时,徐子期方才姗姗归来。流珠早先窝在那龙案底下,自然知道他在忙什么差事,但不能说,也不多问,只柔声道:“子期日后若是都这个点儿回来的话,儿便交待厨房,教他们掐好了时间,单为子期做一份饭,也以免回来之后,这菜啊,都凉透了,对胃可是不好。”
徐子期单手捧着碗,脊梁直挺,一袭劲装,那一双向来锐利的眼,黑白分明,锋芒毕露。他挑了挑眉,轻声道:“不必麻烦。二娘若是嫌我回来得晚,我以后早回来些便是,必要整点儿陪二娘吃饭。”
流珠抿了抿唇,暗道:真是奇了怪了,这徐子期一出口,就能让她尴尬得不得了。可若是细挑他话里的错处,却也挑不出来。
见流珠这幅表情,徐子期心知肚明,便一笑,沉声道:“禁卫军中有不少尸位素餐,挂了闲职却不来当值的混账东西,这些年越积越多,官家便令我清肃军纪。这差事,麻烦,事儿多,得罪人,旁人不愿意领,最后就落在了我这么个没根底儿的身上。今日跟几个下属,照着单子先对了一遍,花了不少功夫,这才耽搁了。”
流珠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只简单应道:“这差事,可是不容易做。”
“确实不容易。”徐子期抬眼看着她,平声道:“先前过年时候,我陪二娘整理飞贴,也记下了不少人家。这次清肃,难免有所涉及。我考量一番,便决定既往不咎,只要他们得了风声,愿意给我个面子,来此当值,先甭说干得好坏,只要肯来,我便也给他面子。若他给脸不要脸,那也不要怪我不客气,我自有让他哭爹喊娘的法子。”
流珠不予置评,只微笑听着,不曾想徐子期忽地缓声道:“这里头有个叫潘湜的,我在飞贴里见过,可是二娘的熟识?”
流珠一怔,想了想,老实道:“去过他家里面几次,与他娘也算是面儿上的关系,至于这潘湜到底长得一副什么模样,儿却是全然不晓,只知道他便是害得状元郎额上留伤的罪魁祸首,还听说他与国公府的阮二郎乃是同道相知,惯常凑在一起。”
稍稍一顿,流珠把眼看向徐子期,又温声道:“先前在公主府时,遭人陷害,将送往官妓的衣裳和给公主的裙子做了调换,儿最后查到了潘湜的小厮身上。至于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却也不好妄下定论。”
自打那日从飞贴夹层里头发现了求欢的艳诗之后,潘湜这个名字,便印刻在了徐子期心上。徐子期清楚,阮二娘是个尤物,她这副姿貌,不讨年轻郎君的喜欢,但遇上那颇懂风月滋味的色中老手,却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妙处来。
正如阮流珠所猜想的那般,徐子期知道她与官家的暗中牵扯。当年收着官家的信后,徐子期这心里便有所怀疑——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官家偏偏从数万大军中挑出了他这个无名小卒?就因为他爹的死,和国公府有七拐八绕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