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遥生了张笑脸,大部分时间都人畜无害地惹人喜爱, 已经甚少会露出刚重生那会处处戒备的警惕神色了, 不过今日面对的人是裴远与林晚, 那就不同了。
含章阁舍人, 从五品的官阶, 比裴远的官职高上许多, 只不过因为是隶属公主府的女官,又受男女尊卑的观念影响, 在外人眼仍只是没有实权, 以服侍人为主的宫女, 可宋星遥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眼里没有丝毫笑意,这段时日跟着长公主和林宴,身上已然磨出与从前不同的锋芒, 收放自如。
“大安确无此律,不过这位娘子行踪来历可疑,近日京畿一带有些乱, 所有外来人口都需接受盘查,六娘也是经历过人贩祸患之痛, 该当明白其中之重, 裴某公职所在,还请包涵。”裴远目光从她身上转到韩青湖处审视着,确认从未见过此人, 全然陌生。
“你就这般信林晚说的话”宋星遥觉得裴远无药可救。
裴远看了眼林晚, 林晚一瘸一拐让侍女扶着, 似乎被宋星遥推伤,手腕上又是一圈红痕,眼巴巴地盯着他,也不说话,委屈得不行。他与林晚数年交情,她又是挚友妹妹,于情于理都该回护。
“我与阿晚相识数年,她的为人我清楚,自然信得过,倒是六娘出手伤人,若是追究起来,六娘难辞其咎。”裴远沉声道。若眼前不是宋星遥,依他的急性子,早就命人全部带回卫所里先审再说,哪有功夫在这里磨嘴皮子。
这话听得林晚大悦,她扯扯裴远衣袖道“多谢裴哥哥。”
宋星遥只是冷笑“我竟不知错在我身。她若不来招惹,我又何需出手自保我身边这位青湖娘子,扬州人士,原也是书香世家的小姐,不过其祖犯事家道中落,又父母双亡,无以为生故以舞为业,奉殿下谕入京投靠,由我负责日常教管而已。她的手实牒件公验齐整,您若不信,可以找户曹查,又或者随我回狸馆,我取她的牒文给您过目。”
韩青湖的身份来历,林宴早已准备妥当送到狸乐馆中,并且交代过宋星遥,查起来毫无问题。
“那你适才怎么不说”林晚挣开侍女的手上前道。
“我为何要说你又以什么身份来质疑我”宋星遥嘲道,从前觉得林晚可怕,如今再看,也不过如此,“裴大人,你该问问林娘子为何对青湖咄咄逼人,她心里可能有些别的想法,对青湖这张脸感兴趣得很。”
裴远闻言忽然想起什么,眉头顿蹙,林晚咬咬唇,宋星遥却不给他们时间“怎样裴大人是要随我回狸馆看牒文,还是去寻户曹若无他事,我们可就先告辞了。”
“等等”裴远仍旧拦住去路,“诗云扬州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裴某心往之。青湖娘子既在扬州长大,必见过此风光,也不知那二十四桥畔,可有千柳垂湖”
韩青湖与宋星遥对视一眼裴远试探的深了,来历身份可以假造,但这眼界见识却无法伪装,她二人都没去过扬州,哪里知道二十四桥桥畔有柳无柳,万一答错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管吹箫的二十四桥裴公子这二十四桥,问得可广了。”树荫下忽又走来一人,穿着圆领丝袍,腰系官绦,手里拿着柄羽扇,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不是赵睿安又是何人
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一边走过来,一边只冲宋星遥笑,嘴里又抱怨道“这么热的天,你们不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喝个茶听个曲儿,都站在戏园外头做什么”又道,“聊诗文啊那我在行。扬州二十四桥有二说,一谓扬州二十四座桥,二谓红药桥,裴公子问的当是红药桥吧那桥边是座吹箫亭,也有几棵柳,不过离你想看的千柳垂湖恐怕有些差距。青湖娘子,我说的可对”
语毕他冲韩青湖一眨眼眸,本就英俊的容颜更添一层迷人魅惑,竟令韩青湖颊起赧色,避其眼神,点头道“正如您所言,确是如此。”
裴远的试探被赵睿安破坏,宋星遥松口气,只道“裴大人对扬州如此感兴趣,还是应该亲自去游览一番才好。我们就不奉陪了,告辞。”
“走走走,本世子请你们两吃饭,随你挑地方。”赵睿安摇着羽扇赖着宋星遥道。
见裴远无话,宋星遥敷衍般行个礼,拉着韩青湖走了,赵睿安挨在宋星遥身边,小声戏谑“六娘,这娘子是谁名字好生雅致,你不给我介绍介绍”
宋星遥挑眉道“殿下准备送进宫的美人儿,你也想打主意”
赵幼珍年年都送美人给皇帝,这也不是什么秘事,有了这重身份,韩青湖行事反而更便给些,是以也无甚好瞒。
“那不敢。”赵睿安收回目光,又望宋星遥,“看来我只能打打你的主意。”
宋星遥便想起那夜湖心亭之遇,再看他目光灼灼,不自在起来,只道“看来那天掉湖里没泡醒你。”
“你还敢提那天的事小爷我被水泡得病了两天,也没见你来看我一眼,小没良心。”赵睿安拿羽扇敲宋星遥的头。
宋星遥只朝韩青湖处偏头避让,挽着韩青湖的手笑骂他,一时间芥蒂全消,说说闹闹就走远了,只剩裴远和林晚站在原地。
林晚没能瞧到韩青湖真容,心里生怨,便将气撒在裴远头上“裴哥哥,你怎放他们走因为那宋六娘,你便如此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你看清楚,她眼里有哪一处容下了你又是替长公主调教舞姬,又与东平世子交好,分明是一门心思往上爬,我说与你你还不肯信我”
裴远正盯着宋星遥与赵睿安直看,闻言沉着脸望她,并不谈宋星遥,只道“阿晚,你何故非要针对那青湖娘子真是因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