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到的?”
“今日一早。”子夜回答。
“恩,”男人应了一声,又问,“她们都安顿好了么?这一路上可有阻拦?”
“路途尚算平静。属下正在为两位姑娘物色房屋,她们暂时也住在这家酒楼中。只是......”子夜停顿在这儿,犹豫着是否该继续下去。
“说吧。”
“梦诗...姑娘她,”他垂着眸,声音中竟有着几分不自然,“她在路上沾染了风寒,这几日一直高烧不退。”
“高烧不退?你没有为她请大夫么?”
“她喝了几服药,却都没用。梦诗姑娘在昏迷中一直叫着您的名字,属下想,主人可否...去看看她?”青衣下的手掌狠狠握成了拳,可那颤抖的尾音,却出卖了他此时全部的情绪。
萧望眸渐渐暗了下来,“子夜。”他沉声,叫他的名字。
“是,主人。”
“你对梦诗,是以何种情绪对待?”
子夜不语。
“我一直知道,你对欢儿的感情。”男人低声,缓缓开口,“她们两个,很像。”
他分不清,几欲迷失。
只是他却怕了,他答应过会守那女孩百岁无忧,可她的执拗她的美好却通通让他惧怕,她终究会重蹈覆辙。
“我以后大抵都不会出现在梦诗面前了,你安顿好她们后便也随着留在江都吧。”
子夜有些愣住,“那属下以后,都不再跟着主人了么?”他顿了顿,低声道,“主人,您想放弃了么?”
他已有许多天不曾去管殿中事宜了,就连曾指定好的计划也一再搁浅。而如今,他竟要自己长留江都。主人他,当真想放弃仇恨了么?
萧望沉默,长指轻轻碾磨着那沉睡中少女冰凉的嫩颊,良久,才轻轻开口,“子夜,你跟我了多久了?”
“回主人,七年了。”
“是么?有那么久了啊。”男人的声音哑着,很低,似乎也很疲惫,“你可曾想过离开我,去过些你自己的生活?”
“主人......”
“我累了。或许吧,我是想放弃了,有太多人死在我的执念下,我已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说,“子夜,我也想替自己活一次。”
即便我已不知这一切,是否还来得及挽回。
在听到他说‘累’字的时候子夜只觉得恍惚,那个男人,那天神一般高高在上的人竟也是会累的么?
他的目光慢慢扫过塌上的纤弱少女,就是她,让你觉得累了吗?原来强势如他冷漠如他,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
“梦诗很好,好好待她。”
“我会的。”
子夜点头,转身向门口而去。就在手指触及到门栓的那一刻,回过头来,轻言,“若是何护卫知道您愿意放下,一定会很开心的。”
萧望的身体倏然就僵硬的厉害。
平儿......
他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太久不曾去想。那个会跟在他身后一口一句叫着皇兄的少年,那个陪伴了他那么多年的至亲血脉,那个在最后关头挡在他面前为他而死的人。
若他肯早放下,那么那个人是否便不会离他而去了?
桌上烛火摇曳,映着男人的侧颜。前路漫漫,他如今只觉落寞。
瑾苏整整昏睡了一夜。
夜半的时候,她烧得厉害,苍白的小脸上冷汗连连,拧着秀眉不断在说胡话。
萧望用湿毛巾为她抆身子,听她一声声尖叫痛呼,长指由她的眉心滑下,落在那花瓣一般的唇上。俯下身,轻轻印了上去,挡住了她绝望的低吟。
宇文成都那几近残忍的话语在他脑海中久转不停,他闭上眼便可瞧见那日她和杨广在城楼下亲吻的放肆模样。
那个孩子......
他不敢想,他根本没有资格去想。
只是要如何,他才能够放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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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太阳初升,透过窗子斜斜照入屋内,镀上了一层暖意。
瑾苏醒来的时候,浑身都酸软的厉害,下腹还有着微微的刺痛。她的手慢慢触及到凸起的部位,在感受到那处轻微的跳动,才逐渐安下心来。
她侧过头去,看到那个趴在床头好似刚刚睡着的男子,身体倏然紧绷的厉害。她仍记得那人被恨意充斥的双眸,她记得他压向自己腹中胎儿的那只手用了多大的力气。
那残忍的认知,令她生惧。
纤细柔白的手扣紧了身下的被单,她面色又白了几分,轻轻地,向床脚缩了过去。
男人睡得极浅,甚至一点点的动静便足以让他清醒。他的眸中仍有迷茫,可在触及到少女那惊慌的甚至带着恐惧的眼神时,整个人便倏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