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自己的手艺其实很有自信,但好手艺也得要好这口的人才能欣赏。
谢毓很想开口问问太子爷到底觉得怎样,一抬头,却见张令德在疯狂给她使眼色,一张带了细纹的脸直接皱成了朵菊花。
她愣了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杵在这儿,背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磕磕巴巴地说道:“殿、殿下,那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谢毓说完,没等宋衍作出什么反应,便如同身前有猛虎般,三步并作两步后退着走出了大殿。
张令德瞟着宋衍的眼色,说道:“这厨娘也太不懂规矩了,真不知道贵妃娘娘为什么会寻这么个人来。”
宋衍望着那个浅粉的身影,直到再看不见了,才开口道:“本宫倒是觉得挺好。”
张令德一呆。
他在宋衍身边这么些年,也没听过他说过几句“挺好”。
他压下心中的惊诧,陪着笑,轻轻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是奴才多嘴了。”
谢毓回到小厨房的时候,里面的厨子已经走了大半,就剩了几个值夜的,防着主子们半夜忽然想吃什么。
白芷见谢毓回来,连忙抓着她的袖子,问道:“怎么样?太子爷有为难你吗?”
谢毓:“为难倒是没有......”
白芷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她继续说道:“但是我觉得太子爷完全不喜欢我做的东西。”
“白芷,你说我们这种没编制的厨子,会被撤职吗?”
第3章 菊花糕
爹娘安启:
宫里头并不会吃人——至少东宫里不会。
共事的厨子们对我都好。大约是因为贵妃娘娘照服,我分到了一间单屋,比家里闺房还要大一圈。
但是太子爷看着清清冷冷、不苟言笑的,喝加了黄连的苦药也面色不改,怎么看也不像是嗜甜之人,我怀疑我这么些年学的东西派不上什么用场。
也就是说,你们的闺女儿我可能很快就要失业了。
所以麻烦娘帮我盯着点家附近的公子才俊,若是被赶回去了,我还得找媒婆相个亲,把自己嫁出去。
又,让爹提醒谢琉那小子一句,姐姐怕是靠不住了,让他好好读书考个功名,给家里长长脸。
敬颂钧安。
不孝女谢毓。
谢毓将信纸抖了抖,放到一边晾着,然后用清水洗干净了手里的狼毫。
她从前几天就琢磨着要给家里面写封信,但因为班排得满,所以一直没抽出时间来。
直到今天重阳,太子爷和后院里的两位娘娘都跟着皇帝去宫外祈福了,她才挤出了一点空。
但这空闲的时间也没持续多久,没等宣纸上的墨迹干涸,谢毓便被白芷叫走了,说是太子爷走前留话,要让她为晚上的东宫家宴做菊花糕。
谢毓没想到自己那封信刚写完,就被打了脸,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跟上了白芷。
白芷比谢毓高了半个头,垂眸就看见她齐胸襦裙的带子上空空如也的,牙疼似的“嘶”了一声,问道:“配给你的茱萸呢?”
“那东西味道太冲了,我鼻子灵,闻了要打喷嚏。”谢毓笑着推了她一把,说道,“你也离我远点儿,身上一股茱萸味儿。”
四五天的时间已经让两个小姑娘熟悉到能互相打趣的程度了。
白芷也不恼,朝谢毓吐了吐舌头:到时候邪物找上你了,我可不管。
谢毓道:“我可不信这些。若是求神拜佛便能让人免遭苦难,那世上便没有穷苦人家了。”
两人说话间,已走过了小半个东宫,到了小厨房。
厨房的炉子上温着几大壶茱萸酒,吴茱萸的味道被酒一冲淡,倒是没那么刺鼻,反倒有种温吞暖和的感觉。
谢毓接过擅长鲁菜的那位赵师傅递来的半碗酒,一口灌下,舒服地叹了口气。
她入宫前四处拜师学艺,在宫里出来的御厨手下当过正经徒弟,也在寻常巷陌的摊头打过杂,颇有种江湖儿女的潇洒。
虽说她那秀才爹看不过去她在外面这番浪法,硬是把她拉回去按在书房里,弄出了副书香门第闺秀该有的样子,但她骨子里还是从前那个谢毓,喝点几乎没有烈性的黄酒自然不在话下。
谢毓放下碗,理了下发髻,随即洗净了手,从早已准备在一旁的陶罐里掏出了十几朵晒干的秋菊。
清甜的井水倒入陶锅,煮至冒小泡,加秋菊,敞盖快煮。
锅内“咕嘟”半晌,菊花泡开,在锅里上下沉浮,水很快便呈琉璃颜色。
谢毓将盛开的菊花用筷子捞出,一朵朵平铺在长方形的模子中。浅绿色的大袖轻轻扬起,像是秋菊底下的绿叶一样青翠。
锅中撒入白糖并马蹄粉,改小火,拿勺子轻轻搅动,没过多久,菊花茶就变得粘稠如果酱一般。
谢毓用布衬着锅沿,将菊花酱快速倒入模子中,轻轻晃动,让浮在其中的花瓣四散开来,待其冷却。
制好的菊花糕晶莹剔透,切开时微微晃动,泡开的秋菊花瓣分明,精致万分。
她故意多做了几块,便招呼白芷:“白芷,来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