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毓:“......”
她微微红了脸,低下头,没再说话。
谢母却是觉得眼前的年轻男子眼中满是柔情——她心中咯噔了一下,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究竟是好是坏。女儿被这样的贵人喜爱,对很多妇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对于谢母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自己一双儿女平安喜乐更为重要的了。
谢母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可要让琉儿早些回来?他本还要几个时辰才能下学。”
“用不着,琉儿现在读书要紧。”谢毓似乎很庆幸母亲岔开了话题,忙不迭地应声。
她顿了一下,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般说道:“正巧我这次回来,便把欠他的定胜糕做了吧——虽说早了点,但总归再过大半月他就要走了。”
谢母点了点头,对站在身后的丫鬟说道:“定春,去让厨子们将厨房收拾出来给大姑娘用。”
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谢毓又喝完了一杯茶,厨房那边说收拾的差不多了。谢毓本想自己一人过去,但谢母太久不见女儿,不愿这么一会儿就和她分开,最终成了三个人都站在了小厨房里——谢母和宋衍接着喝茶,看谢毓干活儿。
家里的厨房自然比不上东宫的宽敞整齐,但该有的东西也都有,特别是做江南点心的家伙什,更是一应俱全。
定胜糕原来是百姓为鼓舞军士所制作的随军糕点,只是后来意义逐渐改变,才成了祝愿学子高中的点心。
泡开的红小豆煮烂,研磨后加糖炒干成豆沙,放凉备用。
粳米粉和糯米粉按比例混合,加入红曲粉和一小勺桂花蜜,用小木勺搅拌均匀。之后加入凉水,用双手揉搓成均匀的絮状。
模子里先铺上一层粉,然后放入一团豆沙,用粉类盖住糕点,轻轻按压使之贴合——这里的力道很是讲究,若是力气太大,则整个糕会变成硬邦邦的一块,吃起来不松软,甚至有点崩牙;若是力气太小,则不能很好地沾在一起,模子一道过来,粉就会“扑簌簌”地撒一地。
谢毓细致地铺好了粉类,将模子放入煮沸的蒸锅中蒸小半个时辰。出来便是红艳艳、香喷喷的一块块,顶上模子印出了“定胜”二字,看着极为喜庆。
谢毓将糕点放在锅里温着,往门外一看,日头已经有点偏西了。
“你爹她们该是快回来了。”谢母已经喝完了大半壶茶,见谢毓终于停下了手,忙说道,“既然做好了,便去接他们一下吧——厨房还要留着做晚膳的。”
谢母顿了一下,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在家里吃吧?”
谢毓笑了一下,酒窝里漾着罪人的光:“嗳,在家吃。”
——其中那个“家”字,被她重重地,清晰地念了出来。
谢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上前拍掉了谢毓肩膀上沾到的一点白面,一边走一边小声埋怨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粗心大意的。
脸上却没有一点埋怨的意思——只能看得出来高兴。
谢毓也只是笑,连声应着,时不时还要插几句话,说些在宫里面的事情。
谢母听着,却是微微皱了皱眉。
——谢毓的话里,真是三句离不得太子爷。因而偶尔说到兴头上,还会回过头去,跟宋衍说上两句。
于是不知不觉得,便成了谢毓和宋衍走在一起了。
今天的风很大。金雀花呗吹得落了下来,有一些落在了谢毓的头发上。
她甩了甩头,细小的花瓣却卡在头发丝当中,甩不下来。
宋衍见她蹙着眉不大高兴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伸出手,将最顶上的几片花瓣逐个摘了下来。
脸上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倦怠。
谢毓轻声跟他倒了谢,回头,却见自己的母亲脸上的神情很是奇怪。
她疑惑地喊了声“娘?”,谢母却只是遥遥头,勉强地笑着说道:“快些走吧,算算时辰怕是已经到了门边上。”
谢毓本还想在问,单元出走来的两个几乎一般高的身影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让她一时无暇去追究什么。
谢仲手里捧着卷书,正在和谢琉说着什么。远远地看到了妻子,正想露出一个风流倜傥的笑,余光中忽然又闯进了一张白生生的俏脸。
谢仲心道,谢毓这丫头,以前有这般强的气势么?
“老头子回来啦?”谢毓露出了个有点痞气的笑,对着父亲不着五六地拜了一下,“您这回请不着家法,怕不是得要手痒一阵子?”
谢仲牙酸般地咧着嘴,朝她摆了摆手:“你这顽劣的丫头,恨不得一直别回来才好,我一见到你就头疼——”
“怎么说话的?”谢母狠狠地掐了他一把,转头对谢毓安抚地笑道,“你也知道你爹这点臭老九脾气,别往心里去——”
按照以前谢毓的作风,她该转头“哼”一声,大步走开,甚至还要砸扇门。
然而这次,她只是温和地笑着,说道:“女儿知道。”
随即扭过头,大约是十岁以后第一次谦和乖巧地看着谢仲,轻声说道:“爹,我回来了。”
......原来宫里头,是真的能把块臭石头给泡软的。
谢仲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个想法,只觉得有一阵酸楚慢慢溢出来。
他的女儿,叛逆的、不听话的女儿,如今也以他最不希望的方式成长了。
谢毓却是没再管自己老爹在想些什么,上前有些惊奇地打量着弟弟。
她记得,自己走前,谢琉还比她要矮上小半个头。
现在确实比她高出许多了,她要看他,还得仰起脑袋。
谢琉笑得很是含蓄。他这个年纪,说亲的都有不少,自然不可能像儿时般和姐姐笑闹。
谢毓和谢琉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每次回来,谢琉都会有很大变化。
——但没有一次比这次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