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十指的束缚解除,程九下意识就想离开。想到刚才小姑娘毫不作为的关切神色,踟蹰一瞬后,终是跟着进了屋。
等到三人都进到屋里后,玲珑把顾妈妈她们都遣了出去。待到房门闭合,程九自顾自地落了座。
玲珑走到他跟前,从自己衣领下掏出一个绳链,取下来,露出链上挂着的坠子。
程九蓦地双目圆睁,看看那坠子,又看看玲珑。
“这是爹爹给我的。”玲珑望向程九,认真地说:“爹爹生前告诉我,若是我有难处,可以寻您。他说您有大智慧,重情义,一定会帮我。原先我还小,什么事儿都做不得。现下我长大了,想着自己做点生意,做点事情。所以请了您来。”
她微微低头,想到父亲的音容笑貌,瞬间哽咽,定了定神道:“还请先生帮我。”
看到绳链上玉扳指的刹那,程九这个高大汉子的眼睛瞬间湿润。
玉扳指显然佩戴过多年,早已磨得边角铮亮。它内侧有九道划痕。深浅不一,显然是不同时间刻上去的。
旁人不晓得,程九却知道,那是自己曾经九次大难不死后所刻。
第十次的时候,他几乎算是死了的,却又在旁人相救和精心照料下得以存活。
这一回他没有再刻痕迹,而是直接把随身多年的扳指给了救命恩人。
“你说生前。”程九咬着牙红着眼睛说:“难道王大哥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玲珑轻轻地说:“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了。”
程九低低地咒骂了声,粗粗喘息了许久,最终望着天花板,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
“王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当初金盆洗手,就是为了一身清净地等王大哥来找我。谁知——”
程九喃喃说着,慢慢回神,坐直身子望向玲珑,上下打量着她,“你长得有些像他,又有些不像。你是他的女儿,往后你要我做什么,差遣一声就是。我这条命,”他拍拍胸膛,“就是你的!”
“多谢先生,先生言重了。”玲珑感激地朝他福了福身。
说来也巧。
因着母亲来自于琅琊王氏,当初爹爹在外游历时便自称姓王,又说自己是做茶生意的。
程九机缘巧合下被爹爹所救,能知道的只有这些。
后来王成以她父亲之名带她出来,可巧正好是姓王,正好是做茶生意的。
玲珑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出不了纰漏,方才敢让七叔叔帮忙寻程九。
“小姐不必这么客气。”程九赶忙扶她,一改之前的抵触情绪,认真而又恭敬地说:“小姐肯来寻我,我感激不尽。倘若你不来找我,我一辈子无法报答王大哥,一辈子都不得安心。怕是直到入土都难以安眠。”
语毕,他朝郜世修拱了拱手,“不知大人是因这事儿来寻我,当初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郜世修略一颔首,并不多言。
侧头去看玲珑。才发现小丫头正眼巴巴地看过来。
郜世修抿了抿唇,终是勉为其难地开了口:“无妨。你不知我们寻你所为何事,不乐意也是在所难免。当初我们也多有冒犯,并非你一人之错。”
再去看小姑娘。嗯,有笑容了。
郜世修暗松口气。心情莫名地愉悦了许多。
玲珑思量着人既是来了,就打算把那玉扳指还给程九。
她的手刚刚伸出去,还没来得及等到程九答话,眼前人影一闪,她手中的玉扳指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去细瞧,竟然是到了七叔叔的手中。
“女儿家戴过的东西,不可再轻易送给男子。”郜世修说着,拿着尚带了少女体温的玉扳指,把那绳链摊开,重新给她挂到脖颈上,“他既然是给了你,你还是留着吧。”又回头问程九,“你以为如何?”
程九双手抱胸倚靠在桌案上,尚还在王大哥故去的消息里缓不过神来,神色凝重地轻轻点头。
·
有了程九的到来,玲珑对以后的很多事情都有了更为明确的打算。
八月十一这天族学里放假。一大早,玲珑就带了冬菱和顾妈妈出门去,打算到品茗斋去看看。
品茗斋便是她新得的那个茶铺。
原本前几日程九刚来的时候,玲珑打算直接带了他去茶铺,让他帮忙看看铺子存在哪些问题和隐患。程九没答应。
“我还是先自己装作茶客多过去瞧瞧,过段时间等小姐得了空闲再带我一同去。”程九道:“若是一早他们就知道我是小姐这边的人,恐怕会多有提防,很多问题都不好看出来了。”
他这一暗中查探,便是半个多月。如今程九说差不多了,两人就商议好今日过去。
玲珑离开侯府没多久,青兰院那边也有人行了出来。
正是二小姐穆少媛。
穆少媛轻车简行一路到了京城一座颇有名气的酒楼,告诉店小二所定雅间的位置,这便径直上了二楼。
这间酒楼名气算不得很大,胜在位置清幽,宾客往来并不是很多。不过这里的东西还算不错,环境又干净清爽。偶尔来坐一会儿倒是还好的选择。
因为人少,二楼雅间更为幽静。每个屋子的门都紧紧闭合着,从外听不到里面的谈话声。
穆少媛到了说好的雅间前,有人早已等在那儿。
丫鬟推开门后,沈静玉淡淡地看着进入的穆少媛,语气有些不善,“你怎的那么晚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