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听筠是从午后才发觉不对的,彼时宁国公夫人正携着三个小孙儿过府, 同行的还有二嫂嫂。起先她很是欣喜他们都来了,只是坐定后说了几句话,她蓦然一顿。
“爹爹呢?”
宁国公夫人笑容浅淡了些,“在家呢, 兜儿怎的问起他了?”
“……他不过来避一避么?”慕听筠垂眸看着茶盏里荡出的细细波纹, 试探着问出心里的疑惑。
只不过她这么问, 总是有大半把握确定的, 果不其然, 宁国公夫人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反应过来, 干脆的应声道:“约莫今晚就会有动作,疏岚他今儿一早就差人报信来府上,说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这是一部分缘由,其实还有一部分,也是公仪疏岚这个女婿对他们的上心。
幸而小女儿嫁得如意,若是如同大女儿一般…….既是过了多年,宁国公夫人想起长女来依旧满心愧疚。
对于霍伯曦来说,这一日既是普通又是难捱,若是还不知他有了孩子,或许对这世间的牵挂还能少许多,然眼下却有些舍不得,孩子还差几月就出生了,而他,却不能看见。
在书房里从天色微亮坐到正午,他起身去宁蕴的院子,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的看上几眼。平心而论,他总是对他们有些愧疚的,尤其是他明知今晚绝对不会成功之时。
但他被那群人以各种名头压制的太久了,对于那个位子的渴望也渐渐消退,成为一个麻木的傀儡。
今晚,一切都可以了结了。
“付岩,为王妃准备的东西如何了?”
“回王爷,俱已准备妥当。”
“嗯,”霍伯曦眼神在廊下逗鸟的宁蕴肚子上转了圈,语气里带着微不可查的温柔,“待我走后,尔等就带着王妃离开。”
这一夜如同数个秋夜一般,清冷微寒,似乎又比以往更冷了些。墨芜抱了床软被来压在锦被上,因着小主子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的生怕发出什么声响惊醒她,。
慕听筠愣愣的凝视着怀里的女儿,随着月份渐长,小巧的脸颊也长开了,能看出女儿的眼睛和嘴巴像极了夫子,尤其是那双眼睛,不笑盯着人看时,活脱脱就是个小公仪疏岚。
不知道眼下夫子在做什么。
她脸上再没有白日在宁国公面前的恬静,如画的眉眼间染上些许担忧。
夜深了,除却细风掠过树枝发出的飒飒声响,整座夙京城仿佛都在沉睡,直到不知从哪传来的尖啸,划破夜的宁静。
慕听筠被惊得倏地坐起,她原本就睡得不安稳,听到这声音,不过呼吸间就想到无数可能。
未及一刻,珠帘轻动,墨芜披衣进来,小声道:“姑娘,刚刚晚霜姑娘传话来,夫人稍会儿来看您。”
“嗯,”慕听筠垂首瞧瞧睡得极香的女儿,眼神微柔,“到外间去吧。”
那声忽如其来的尖啸如同一个信号,而后的夙京城渐渐能听到吵闹,甚至偶尔声音高了些,平民百姓家尚好,他们只需要关紧门窗,可是在夙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们却是转辗反侧,甚至不敢睡下,时时刻刻警醒着。
而宰相府注定不会平静,云栖院还是没甚声响,可是那隐隐约约的兵器相交的声音,以及推开窗后的淡淡血腥味都昭示着,在慕听筠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许多杀戮。
宁国公夫人走来,将她面前的窗户掩上,“行了,夜风清冷,莫要冻着了。”
“娘,爹爹在府里不会有事吧?”虽然爹爹从小偏心,但那毕竟是父亲,怎么着都会牵挂。
宁国公夫人紧了紧她身上的衣物,斩钉截铁道:“他肯定不会有事儿的,不愿意来女婿府上,不过就是舍不得他后院的美人儿,现在应当躲在暗室。”
“好啦,娘这些年过得并不委屈,娘有你们就知足了。”宁国公夫人捏捏她的手心,她早在宁国公一门妾又一门妾抬回来时就已经看开了,之后数年想得不过是儿女能过得好,现在她如意了,哪还有什么不好。
慕听筠闻言没出声,她起初未嫁人时还没觉得怎样,但是嫁了夫子后,她才清楚感受到,两个人中间有了别人,会是多痛苦的一件事。
杀声似乎更大了,慕听筠攥紧手指,心慌不已,她知道夫子不会有事,但是刀枪无眼,若是不慎伤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