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为何看到他蹙眉的模样,我仍由会生出想要去抚平他眉宇间皱褶的冲动。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句,往蓝奕因咳嗽而颤抖的腹肌摸了一把:“阿南,看在你是本将军玩过的男人中手感最好的一个,本将军今日便饶你一命。”
蓝奕神情一僵,脸色瞬间变回过去如吊死鬼那般苍白。
见他紧捂着双唇的指缝中溢出鲜血,我紧攥着双手,挑眉道:“愣着作甚?替本将军穿衣。”
皎洁的月光下,此时蓝奕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当初缙云山中,他对我说,好玩不过嫂子。如今我在心里告诉自己道,好玩不过花匠。
蓝奕从衣袖中拿出一块绣工精致以冰蚕丝所织的锦帕。他匆忙抆干净手中的血渍,捡起地上衣裙为我穿上。指尖触碰肌肤,却不似之前那般炽热灼人,唯剩刺骨的冰凉。
“明晚子时,来本将军房中。”我摸出怀中的银票精准地砸在蓝奕的脸上。
双腿发涨,我丢下话,唤了声旺财,一直趴在花丛中捂着耳朵的旺财倏地摇着尾巴凑到我脚边。
于是乎这天夜里,银色的月光照入走廊,地面上映出三个影子,左边旺财,右边蓝奕。
蓝奕悄无声息地跟在身旁,快要走到屋门口,见有丫鬟守着,蓝奕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去打水来,本将军要沐浴。”
点灯后,丫鬟应了一声,忙为我打来热水。
脱去衣裙,我刚泡进浴桶中,便见一点殷红的鲜血自眼前滴落入我的洗澡水中。
透过浴桶中的水面,看到蓝奕竟藏在房梁上正在往浴桶中洒入一种白色的粉末,我神情一怔。
难不成是他恼羞成怒,对我下毒?
我心一沉,想着去捞流云鞭将他从房梁上拽下来时,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浸入肌肤,蔓延至四肢百骸,使得我腰间的酸痛瞬间得到缓解。
这感觉……原来不是毒。
我伸到半空中的手一顿,转而伸手去逗爬在浴桶边的旺财。
“旺财。”
听到我的轻唤声,旺财立即摇着尾巴,跑来舔我的掌心。
“旺财,你说如今本将军已是皇帝赐封的惊鸿将军,有钱有势却没男人。要不改明儿,我也学北辰姣一样,在府上养几个面首玩玩。”
旺财摇晃的尾巴一僵,歪着脑袋看了看我,又抬起脑袋看了看藏在房梁上的蓝奕,突然龇牙裂齿发出咕噜声。
“你不同意?”
“汪!”
“也对,北辰姣因为养面首,背地里总被人说闲话。我这才刚坐上惊鸿将军之位,在冬青镇的过往便已被挖出来,就连我一顿吃几只红烧乳鸽和几坛酒都已成了晋都百姓的饭后谈资。要是我弄几个面首,本将军一次宠幸他们几回不也被大家知道得一清二楚。还不如偷情的好,反正本公主府上家丁多,不愁没男人。”
大概是我说的话太难理解,旺财歪着脑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藏在房梁上脸色从惨白变得漆黑的蓝奕,没有在吭声。
看到蓝奕不开心,本公主便开心。
我勾起一抹笑,敲了敲旺财的小脑袋,一声轻叹:“旺财啊。以前欺负的混蛋说他活不长,结果我被他一气,心疾难治,活不过两年。以前被人嫌胖,现在被人嫌丑。想要找一真正爱我的情郎难于上青天。我成仙御风而去的可能性远大过觅一真心人。如今本将军只能玩玩男人。谈情说爱不适合过去痴傻的我,更不适合现在短命的我。”
我黯然垂下眼眸,将头搭在浴桶边沿,转而淡然看向房梁上,眸色幽深,正凝望着我的蓝奕,勾起一抹温度的冷笑:“一遇蓝奕,毁一生。”
害怕自己一闭上眼,醒来时周围的一切又再度陷入没有一缕光芒的黑暗。
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一直睁着眼睛,蓝奕就像是游魂静静在我床边站了一宿,直到破晓才离开。
在他离开后,我长松一口气,用手揉着额头,不由回想起,中途有好几次,蓝奕缓缓倾身而来,想要吻我的唇,却终究在隔我一寸的位置停下动作。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靠近,使得装瞎的我心跳加快,险些在那一刻露出破绽。
命丫鬟端来水,一番洗漱后,我缓缓走到铜镜,抬眸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虽我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当我看到铜镜中一头银发枯如稻草,脸颊瘦削,眼窝下浮起一层厚厚的青影,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可言的自己时,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若不是被我强迫在先,蓝奕定不会对如今丑如厉鬼的我下口。
目光在瞥见我前日夜里放在铜镜前的“昙花”时,我眼中的惊愕转而被眼中冰凉的笑意所取代。
果不其然,蓝奕给我的并非昙花,而是一朵春兰……
将已经枯萎的兰花拿到自窗边洒入的晨曦中,我呆望了许久,却始终想不通,我苦寻半年为知踪影的蓝奕,为何会以花匠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
就在我想得入神时,外面有丫鬟前来报:“将军,礼部尚书求见。”
之前步爻廉说他祛掉了脸上的黑痣,所以我难免认不出他。前天我双眼还看不见,还以为是步爻廉夸大其词。
后院中,身着一袭青衫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幅画卷站于晨曦下,一张国字脸清俊儒雅,身挺如松,就像是天边飘过的流云,浑身散发着如沐清风的气息。
这……真是当初欲和我私奔,被我扯下脸上寒毛的步爻廉?!
简直是一颗老鼠屎能毁一锅汤,一颗大黑痣能毁一张脸啊!
我抽了抽嘴角,恍然发现,自己就因为一颗大黑痣,便认不出步爻廉,但我却仅是凭借直觉便能认出蓝奕……
见我呆站在他面前,步爻廉皱了皱眉:“纤儿,你昨日可是没睡好。”
是根本没睡……
我却点了点头,看向不远处的花丛:“夜太静,便越是扰人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