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三把手是左副堂主方太苍,年纪轻轻,二十七八上下,身材不算很魁梧,脸却圆润有肉,看着一团和气。尤其当他满脸堆笑时,几乎说的每句话都很可信似的。

方太苍听说来意,闭口不言,一脸为难。带他们到了会里空闲的院子,他才道:“唉,谢兄弟,不是哥哥不给面子,这个事儿吧,它很麻烦。怎么着呢?因为这个消息是上面直接传下来,连着个任务交给堂主的。我们左右副堂主看不了,也不能看。”

丹薄媚问:“上面?是哪上面?”

“最上面。是*仙子转世的素贵妃给的消息。”方太苍倒不隐瞒。*会不是江湖门派,也不是神秘莫测的方外大宗,它是个由精神信仰聚集起来的教派。而他们信仰的人,就是周唐的素贵妃。

这个女子很特别,周唐皇帝非但允许她出宫四处游历,宣扬*心法,还每次出行都派重兵保护。又明晃晃地大力推行*会,亲口承认素贵妃是*仙子转世,每年可与他一起祭天封禅。前两年祭天有异象显现,号称神迹,引动万民来朝,虔诚膜拜。

从此素贵妃已成神人,教派在周唐日益壮大。皇帝顺水推舟,将之定为国教。这些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的。

相较之下,素贵妃与太子李重晦若有若无的暧昧传闻才称得上辛密。

谢婴道:“素贵妃……宫素?也不知她是何风度,我只记得五年前,宫梨未过世时,与三哥有婚约,我曾因之见过一面,当真惊艳无匹。想来素贵妃与宫梨是堂姐妹,定然也绝代风华。”

方太苍听他直呼素贵妃的名讳,皱了皱眉,又想到他是与宫氏齐名的谢氏子弟,且与自己交情甚笃,便不计较了,只点点头:“我们会里倒是有画像,已宛若神明,却不知画出仙子一成气度没有。宫梨姑娘我也听说过,敢与倾国倾城的丹蓁姬一较高下,可想而知是何等夭矫绝艳。只可惜,绝世红颜,俱已作古……”

丹薄媚眸光一冷。

谢婴突然笑道:“倒没有作古,我有个妹妹,正叫做倾城。”

“对对对!哈哈,你不提谢十姑娘的大名,我还真只记得一个谢阎王的名号了。”

方太苍陪着说笑一会儿,一名弟子模样的年轻人踏进门来,奇怪地觑了觑丹薄媚的鬼面具,低头道:“方堂主,大厅又来了一队人。堂主在厢房会客,一时脱不开身,让您出面详谈。”

方太苍不高兴地扫了弟子一眼,问:“什么人?不见我这也有贵客?若为龙鼎消息,就说还不到大会时候,耐心等等。”

弟子看着谢婴,犹犹豫豫不开口。

方太苍见状,心知来人恐怕不寻常,但又不好再特意避开他们去说,只得皱眉命弟子如实禀告。弟子拱手道:“是……是大皇子朱轩带人到了,说代表无极公主而来。”

谁人不知无极公主与摄政王谢衍势如水火,眼下一面是至交谢婴,一面又是大皇子朱轩,还都为了同一件事。

方太苍只觉头痛难忍,险些一口血喷出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都要挑这个时候。

一阵难捱的沉默后,他顶着谢婴尖锐的眼神道:“谢兄弟,自家人就吃点儿亏吧,反正我知道你不会翻脸的。还有几天是大会,你先在会里住下,要有什么机会可以通融,我必定第一时间知会你们。只是来者是客,又毕竟我代表着*会,要在后梁传扬*心法,总不好冷落后梁皇族,或给人吃个闭门羹,是不是?”

谢婴与大皇子朱轩的怨仇才不止双方阵营对立这一桩。抛开二人见面必吵,单说他能来青阳城这种鬼地方吃土,还要多亏了朱轩。此时又听见这人来和他争抢,抢的是个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怒火冲天。

“方太苍,你怎么一点节操也没有?刚认识时,还说‘同仇敌忾’,见了朱轩非替我教训一顿不可呢?眼下机会来了。”

“机会来了……还是让它走吧。此一时,彼一时嘛。”方太苍苦苦哀求道,“我自己固然是和你们一条船上的,只是我内心大公无私的品格不允许我揍他。当然,若是谢兄弟能代表谢氏说话,那可就不一样了……”

“你走!”谢婴“腾”一声站起来,又被丹薄媚轻描淡写地按下去。她打断谢婴开口,道:“身在其位,当谋其政。方堂主不必顾忌我们,忙正事要紧。”

“好,好,鬼面妹子真是蕙质兰心,善解人意。那我先去了,你们随意。”

方太苍迫不及待要解脱,出门的背影像逃命一样急匆匆,看得谢婴十分火大。

他指着背影消失的地方,痛心疾首道:“遇人不淑!以前我单知道他不要脸,然而万万没想到他对我也能这么不要脸。你看,满城还能找出一个比他更不要脸的人来么?”

丹薄媚想了想,不知在琢磨什么,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回答:“不能。”语毕,她凝视谢婴高深莫测的狰狞面孔,清灵毓秀都化作冷冷杀机。她眸光看透他的心思,微微诧异,明知故问道,“你在想什么?”

谢婴冷笑道:“我想杀人。”

“杀谁?”她心中有了答案,只是在权衡利弊,犹豫自己是否应该推波助澜。她的目标只是龙鼎的消息,按理不应当节外生枝。若是杀了那人,引得*会脱不开干系,逼急了公开一切倒很枣手。

“大皇子朱轩!”他作磨牙吮血状,不自觉道,“倘若真被无极公主朱女皇得手,取到了丹氏执掌过的龙鼎,那么……”

话音至此一收,谢婴又恢复嬉皮笑脸的神态,环视四周,发现无人监视后才对她窃窃私语道:“走,咱们砸场子去。”

☆、第7章 花非花

丹薄媚歪头微笑,眸光游离于草木之间,正如她此刻内心摇摆不定的思绪。她很漫不经心地道:“不太好吧?跟你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友,知道了此事,你怎么解释?还有,你若与他真生气了,我又怎么办?”

谢婴装腔作势,一拳砸在石桌上,面容阴沉地盯着她。须臾后忽然倒抽冷气,猛地一个劲儿甩手,龇牙咧嘴道:“嘶——痛死!你、你非要知道那个消息不可么?”

他痛得说话声音都还打着飘。丹薄媚觉得很好笑,垂头眸光定于一处,“嗯”了一句。

谢婴见她如此肯定,只好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

“再简单不过。我们砸场子不要明目张胆,换套衣服,带个斗笠,方堂主怎么认得出。”

二人相视一眼,阴阴地笑了。

少顷,两道黑影从屋顶一闪而过。护卫分堂的弟子巡视过此处,一人停下呆呆地望了望天空,问同伴:“怎么我们这里还有雕?”

同伴仰头,眯着眼看了看,晴空万里,刺眼的日光令瞳孔一缩,几乎睁不开。“哪儿有雕,你看错了吧。乌鸦倒是有,一大群一大群的。”

这名弟子也疑心自己看错了,许是一群乌鸦也说不定,只是……“为什么乌鸦这样多?”

“因为它们喜欢吃人肉。每日城中不知多少躲避战乱的百姓饿死、病死,自然就聚集起来了。城西乱葬岗那一带更多,满地的小孩儿妇人尸体,瘦得跟枯骨似的,吓人。我那次协助衙门,搬运城中死人去那里。刚一靠近,遮天蔽日的一群黑乌鸦扑腾着翅膀盘旋起来,叫得人后背发寒,头皮发麻。”同伴回想起那个场景,自己忍不住先打了个寒颤。

“诶,你发现没有,乱葬岗全是人尸,真是奇怪。以前城中流蹿的野狗也不少,怎么没见饿死?也没见有尸体。”

“人到了绝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的连人肉都吃,怎么会放过狗?”

几人渐渐远去,话头也越来越偏了,根本无人再注意方才划过屋顶的“乌鸦”。

此时此刻,这两只“乌鸦”匍匐在一间院落楼阁的顶层,透过雕琢的檐兽缝隙,可以清楚看见院中交谈的双方。

只听方太苍笑眯眯地站起身,负手踱了几步,像是在给朱轩思考的时间。不久,大约半盏茶功夫,他问:“如何?皇子考虑好了么?”

对面正襟危坐的华服少年高冠博带,器宇轩昂,紫金蟒纹盘踞衣袍下摆,显然正是后梁大皇子朱轩。朱轩闻言,饮茶的手一顿,慢慢放下去,曲起指关节在桌上敲击了片刻,抬头面不改色道:“不能换个条件?你们野心太大了。”

方太苍也不动如山,笑道:“条件不是在下这等堂主说换便可以换的。何况这是你情我愿的生意,皇子觉得这宗买卖不划算,大可以放手。左右我们*会握着东西——好东西,还怕找不到肯接手的买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