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叔叔,」左惟轩抬头应道:「我不知道什么宁姑娘,只知道她是白鹭,我找了二十多年的灭门仇人。我一家十五口的性命尽丧与她手,即使我对她行禽兽之事又如何,抵得过她欠我的?她来我家偷丹害我满门!她死十次尚且还不清,更何况我还留了她一条命在!」
不知为何,宁秋鹤总觉得左惟轩的声音带着隐隐的颤抖。
「她偷丹?笑话!」白清道:「所谓的长生丹,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东西!而且,你父炼制此丹乃是受我所托,丹方是宁姑娘给我的,她既有丹方在手,为何还要偷这丹药?你可有想过,若是他朝一日,你发现此事非你所想,你要如何补偿予她,她、她被你夺了清白,又要如何自处?」
白清的语气关切,宁秋鹤心知二人大概关系匪浅。
「非她所为?」左惟轩冷笑,箍在宁秋鹤腰间的手越发用力,「那白叔叔是说哲轩临死前所言之事乃是谎言了?」
「你且先将她放下让我看看。」白清的声音已带着怒意:「非要赶这一刻来讨论二十多年前的事吗!」
「急什么?」左惟轩语带嘲讽:「要不是我回来得早,白叔叔就要这样将人偷走了吧?」
「你这禽兽!」白清怒道:「她胸前还在渗血!我以为你本性至善,才冒险将你投生的事瞒了这么多年。若是我早知你已被杀戮磨尽了本性,当年就不该帮你!你这禽兽不如恩将仇报的小畜生!」
「怎么会?」左惟轩一惊,一个箭步上前将怀中的少女放回床上,伸手就要解她衣襟。
白清闪身拦在他身前,冷道:「能请你背过身去吗?」
「我就是看着又如何?」左惟轩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反正我已对她行尽了禽兽之事,多看一眼又有何妨?」
白清叹气,而后再起掀开宁秋鹤的衣襟,雪乳之上被咬伤的数处,虽上了药,然而方才二人一番动作,已全数被渗出的鲜血冲开,只因鲛绡不濡,才一直没有渗到衣衫之外。
宁秋鹤只觉得胸前有湿湿凉凉的感觉,心中不禁疑惑,莫非被咬伤的数处果真未曾好转?
左惟轩咦了一声,声音颤抖:「怎?怎么回事?我、我明明帮她涂过伤药了的,都已经大半天了,为何还在流血?」
「她是已死之身,寻常药物对她没有半点用处。」白清的声音里都是悲悯:「左惟轩,若我早知道你与她重逢的结果会是这样,我当年在察觉你身份的时候,就该让那位大人来把你带走。念在你隐忍数千年才得此投生的机会,我不忍看你被抹去神识,才让你独自留在这世间。这是我的决定,你做的一切孽,都合该算在我头上,而不是小鹤,小鹤何曾犯过什么错?为何竟要遭受如此磨难???」
指背轻抚过白玉般的脸颊,白清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火场里发生了何事吗?我可以让你知道,但你要答应让我把她带走。」
「白叔叔,」左惟轩道:「你怎会知道火场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又如何能知你所言之事为实?」
「火场中的事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不可能贪图那劳什子长生丹,因为那东西根本不能长生。那只是厌离魔尊所创,把将死之人的魂魄强行留在体内,用以驱使尸体的养尸丹!」白清叹道:「把那块骨头给我吧,你胸前挂着那块。」
「这是哲轩的遗骨,」左惟轩疑惑,「你要来做什么?」
「我带来了温离的牵魂引,可以让你看到火场中的发生的事。」白清道。
「我知道牵魂引,可是若她不主动回忆,我如何能看得到?况且她说她……」左惟轩不信。
「所以我需要那块骨头。」白清已开始不耐:「想看就给我,不想看就让我们走。」
宁秋鹤张不开眼,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方才二人说的究竟是什么,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片冰凉的东西贴上她胸前的伤口。
准备停当,白清对左惟轩道:「前庭紧贴牵魂引,慢慢将神识沉入其中,你准备好以后我就开始让她强制回忆。你?最好将你所见到的同时录入玉简当中,她能回忆的时间可能很短,甚至只有数息,你亦同时会体验到她当时所感,可能会对你的观看有很大影响,你要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不要错过任何细节。」
「这……」左惟轩犹豫道:「牵魂引能不能换到她手上?」
「你以为我想让你凑到她胸前去!」白清怒道:「你把她折腾成这样,再开一个伤口她就供不起牵魂引的消耗!」
左惟轩不敢再辩,只好照做。怕压到宁秋鹤,便把手从她双腋之下穿过,将她上半身稍微抬起抱在怀里,再将额头贴在她胸前,口鼻间满是混合着药香的少女体香,他此刻却无半点旖旎之念。
彷佛穿胸而过的感觉让宁秋鹤浑身一震,继而感到左惟轩的呼吸加速,猛然省悟到现在她与他是心魂想通的状态,她的所有感知,脑中所想,亦会被他全数接收,不由得大窘。
「准备好了吗?」白清问道。
左惟轩唔了一下作为答应,白清又沉声道:「切记稳住心神,我要开始了。」
周遭变得异常寂静,宁秋鹤耳边只余下左惟轩时轻时重的呼吸声,忽而一个小而硬的东西触上她的额头,耳边随即传来一阵一阵的或是尖叫或是呼啸的声音自远而近逐渐靠近。
宁秋鹤惊惶不安至极,却苦于完全无法动弹,眼前景物突地一变,周遭都是熊熊烈火,木质的建筑物燃烧着不停发出轻微的爆音。辨别着呼救声的方向,白衣少女飞速移动,在走廊的尽头起脚踹开厚重的大门,冲入丹房。
左家的丹房内里异常的大,足有叁层楼高的巨大黑色丹炉倒在地上,炉膛大开,人类的残骸、异兽骸骨散落一地,边上有数具仅余枯骨的人类遗骸。
在丹炉不远处,一头浑身烈焰的异兽猛地扑向一名坐在地上的冠弱少年,少年的右腿被丹炉的盖子压住动弹不得,一下被异兽扑中浑身着火。
「二公子!」白衣少女惊叫一声,迅速向少年靠近。
「白鹭姐姐救我!」被异兽压在地上的少年惨叫着向白衣少女伸出手。
白衣少女飞身上前手中雪白的鞭子一挥,卷住异兽的脖子运劲一扯再一甩,将其甩出数丈外,撞在墙壁之上。
「白鹭姐姐??好疼???」少年身上已被烈焰覆盖,挣扎道:「救我??白鹭姐姐??」
知道此乃不能被扑灭的元阴火,烧的不是纸张木头等凡物,而是以活物生机作燃料,这少年怕是没救了。情急之下不容多想,白衣少女捡起方才从异兽口中落下的丹药,塞入少年口中。
岂料少年竟咬住她左手食指不放,同时右手一阵灼痛,手中长鞭已尽化成灰,一缕细细的青色火焰爬上手背,状似亲昵,沿着白衣少女的手臂慢慢往上游走。
被青焰灼烧的剧痛让白衣少女浑身颤抖,少年非但没有放开她的手指,反而更加用力紧紧咬住,他身上的火焰亦透出青白之色,缓缓从他的脸上流向白衣少女被咬住的左手,顺着手臂往上蔓延,跟那一缕细细的青焰汇合,徒然涨大。
在灼热的包围中生机被快速抽离,最后一刻白衣少女的眼中只剩下半张脸的少年,嘴边满是鲜血,还叼着一小节断指……
……
一缕鲜红缓缓从宁秋鹤失了血色的唇边渗出,一直留意着她状况的白清见状大喝:「左惟轩!快将神识撤回来!」指尖抆去她唇边的鲜血,再次沉声喝道:「快!她要支持不住了!」
眼前火光全数消失,宁秋鹤又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神识逐渐被抽离。
左惟轩俯身半伏在她胸前大口喘气,半晌才缓过来,抬头问道:「方?方才那是什么?」声音颤抖,语不成调。
「是你一直想要知道的。」白清将宁秋鹤娇小的身躯从左惟轩怀中拉出来放平,手持一个蓝色的珠子,约莫一寸直径,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阴寒之气,在她胸前各处的伤口上一一滚动,丝丝的凉意侵入肌肤,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愈合。随后掰开她苍白的唇,将珠子放入她口中。
宁秋鹤只觉得那珠子犹如一口甘露,大量生机缓缓散入体内。
「让她再一次体验了上一辈子的死亡经历,现在你满意了?」将宁秋鹤散乱的衣襟拉好,白清为她理了理一头散乱的乌发,问道:「她的簪子呢?」
「白叔叔,我??」
「簪子呢?」白清已是不耐:「我问你她的簪子哪里去了!」
「我??我?不知??」左惟轩无措。
「那是她的定魂簪!」白清咬牙切齿:「她魂魄和躯体契合不好,没有了那个跟她的躯体同源的定魂簪,根本连日常的活动都成问题!」
不等左惟轩回答,俯身将宁秋鹤抱起,白清叹道:「左惟轩,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将你的觉醒告诉那位大人,让你有机会用自己的意识留在这个世间。你可知所作的一切罪孽,每一件,都会报在宁姑娘身上。她前生早夭乃是因为你杀孽太重所致!都怪我一念之仁,我会亲自向那位大人告罪,你好自为之罢。」
「不……」左惟轩惊道:「不是我……不是我……在与她相遇之前我从未杀人……」
宁秋鹤此刻心中有万千疑问,方才经历的到底是什么?为何那块骨头会让她再次经历上辈子的死亡?为什么说左惟轩作孽要报在她身上?那位大人是谁?可是抵抗不过逐渐昏沉的意识,最终陷入无知无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