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自诩风流,自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光是提到一个女人的名字,男人就能有这般反应,不是喜欢是什么。
他继续道:“绍一啊,我与九儿自幼亲近,我自是可以帮你牵桥搭线,九儿……”
太子话没说完,淮绍一就开了口:“郡主身份尊贵,绍一庶子出身,不配”。
他敛着温凉的眉目,眸色愈深。
“话不该这么说啊,九儿若喜欢你,那怕什么出身门第……”
淮绍一视线放远,目光防空,再说话时,声音似是从遥远时空传送而来,脸上现出破碎的困倦默然,让他整个人清隽的相貌也染了几分阴霾。
他说:“之前不喜欢,现在又如何喜欢的了。”
……
陆琼九回到常乐宫时,满身狼狈,虽然在太后那里换了衣物,但到底头发什么都是湿的,整个人的精气神也蔫蔫的。
这可把常乐宫众人忙翻了。
陆琼九捏着帕子咳个不停,褪去了外衣,窝在床上,面泛苍白。
音容捧了一碗姜汤,低声劝道:“郡主,他们已经去请太医了,咱们先把姜汤喝了暖暖身子,我这边备着蜜饯呢,保管不苦。”
陆琼九皱了皱眉,推了推碗。径直躺平了身子,翻了个身,背朝外,面朝里。
屋里进了一群婢女,收拾衣服,准备沐浴之水,筹备饭食的,统统聚到一齐。
音容见陆琼九这模样,只好放下姜汤,跪到她床榻旁,用手帮她一下一下顺着气。她正顺着呢,突然陆琼九的身子一动,她顿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
她直起身,端起了一等宫女的架子,道:“你们都先出去,郡主要清净一会,统统给我离这屋子一丈远,我看谁敢扰了郡主休息。”
“是”一应婢女婆子行了礼,鱼贯而出。
音容将宫门关紧,才走到陆琼九床前,伏到她耳边,轻声道:“郡主,人都走了。”
陆琼九听到这话,才睁开了眼睛,在音容的搀扶下坐起身子。
音容见她这般模样,笑出了声,“都多少年不耍这样的心眼子了,想当年您就是这样诓骗了太傅的课。”
陆琼九伸手将头发全部散开,又往脑后扬了扬发丝,显得凌乱些许,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道:“你惯会揭我的短。”
“你去找个汤婆子来,灌点半温不热的水来。”
音容凝滞了般道:“郡主……您又………太医不好骗啊。”
“皇祖母如今生这样大的气,我若第二天就生龙活虎、活蹦乱跳,她老人家看到只会更心烦,我不如称病几天,求求她的怜悯,好叫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吧。”
音容垂了头,赌气一般地哼了一声,“您是太后娘娘亲外孙女,怎么就一点不疼您呢,你做了好事,不得一声嘉奖,如今一犯错,就雨天罚跪,言语羞辱的……”
陆琼九撩开被子,赤脚下地,拍上她额头,“你又口不遮拦,出了这常乐宫你这话株连九族都不算过。”
“奴婢是替郡主鸣不平,旁人看您风光,但在这深宫,您却无人疼爱。”音容拿了鞋子给她套上,声音恹恹的。
“还有皇帝舅舅呢。”
“可是陛下到底不知后宫之事,您在后宫照旧孤立无援啊。”
陆琼九不再吭声,轻轻叹了口气,无力道:“你以后休要再说这样的话。”
上一辈子,这一辈子,她都不会讨得祖母喜欢的。
陆琼九坐到凳子上,手攀上从仁寿宫那里带来的布帛,手指在布帛上游走,质地丝滑清透,又想起太子那一番话,心里乱了起来。
是啊,又怎么会巧合的刚刚好。刚刚好她在受罚,刚刚好太子过来,刚刚好太子又拿来这难求的布帛。
她觉得心里压得慌,淮绍一是她上辈子临了出现的人物,却成了这辈子迈不过的坎。总得找机会见一面罢。
至于以后如何发展,就看造化了。
音容抱着汤婆子过来,道:“郡主,这温度奴婢试过了,刚刚好。”
陆琼九拉过她,目光发紧,悄声道:“太子伴读淮绍一,你让贺子打听打听,在何处任职。”
音容福了福身,“郡主是得了人家的手短?贺子门道多,定能打听出来。”
陆琼九目光微微闪动,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抹笑,道:“算是吧,拿了人家的,手短。欠了人家一条命,不知道又什么短呢。”
陆琼九将汤婆子在额头上放了会儿,才塞到锦被里,伸了手,道:“请太医进来吧。”
太医院派遣来的是年老发鬓斑的何太医,他隔着丝帕诊了脉,压伏着身子,道:“郡主可有什么不适?老臣看脉象平稳……”
“咳咳咳咳……”陆琼九拿帕子掩着嘴角,因着被子里捂着汤婆子的缘故,面色潮/红,“今日淋了雨,便觉得困乏的很。”
“这脉象……”
“何太医您坐,咱家郡主打小身子就弱,头疼脑热的,不得消停。您再好好看看。”音容搬了一个圆凳,陆琼九撑着脑袋起身,道:“听闻何太医膝盖早年有伤,如今一直不得大好,今日才刚刚下了雨,怕是站久了又要犯病。”
“都是医者父母心,您定会找出我身上不痛快的地方吧。”陆琼九目光定定的望着他,载了些许压迫。
到底是天家的子女,耳濡目染,便比旁人带着不可言说的慑人气魄。
跟何况是敦乐郡主,天底下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放在心尖子上的女娃娃,不是那几位金枝玉叶的公主,而是这外姓敦乐郡主。
何太医瞬间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便要下跪。
陆琼九望了眼音容,音容立马会意,搀住何太医,“太医,您坐,我家郡主都说了要体恤您。”
陆琼九又躺回床上,她眼睛大而亮,眸子本该盈满融融春水,此时却满是警告,她有气无力道:“我觉得我病了,何太医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