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可还有话?”
音容咬咬唇,像是鼓足勇气般地说出声:“郡主,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陆琼九故意逗她,“为什么啊,这出宫的机会可是难得。”
“但是咱们前阵子出了那么多事,这回十六长公主、五公主也会一同前往,我们犯不着去找那不痛快。”
陆琼九长长的“哦”了一声,微顿几秒,向后仰着身子的时候,别在袖口的纸张摩抆出声,听到这样的声响,她止不住的从唇间溢出笑意,朱唇轻扬,贝齿微露。
她抬起手臂,抻着袖口望了进去,也不伸手把纸张拿出,只是这么望着,开口时沾染了暗含的喜色:“太子表哥素来看重他,这次赏花他也会去吧。”
“他?”音容一时没参透,呆呆地也抻着身子去看。
陆琼九径直躺倒在美人榻上,话语间带着狡黠的笑意,道:“还能有谁,淮绍一啊。”
另一边,容乔不敢耽搁,拿着那串佛珠匆匆赶往仁寿宫,她是仁寿宫的老人了,现在虽然在常乐宫伺候,但到底跟从前的宫人有些故交,很快就打听出了这串佛珠的来历。
太后身边侍奉十几年的老宫女,接过佛珠,顺在手上,转动一圈,就给出了答案,“这串佛珠啊,我们找了好几天了,怎么在你手上?”
容乔有些诧异,拉过老宫女的手臂,将她搀到东门墙角背人处才细细询问,“可知道什么来历?”
老宫女将佛珠还给容乔,摇了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太后娘娘宝贝得紧,前些日子丢了,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老宫女指指佛珠,又指指容乔,“我们将仁寿宫翻了个顶朝天也没找到,本以为还得继续找,结果正好赶上太后娘娘身子不痛快,常嬷嬷让我们都不要再提这串佛珠了。”
“那太后娘娘是喜欢这个的?”容乔喃喃出声。
“喜欢是喜欢,但明明都接受了佛珠丢失的事实,你这又突然拿出来一串,难辨真假的,一个不好,没准惹怒太后,你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老宫女又转了半圈这串佛珠,指着接连的几个珠子说,“你看看这,和别的珠子都不一样,是真是假都不一定呢。”
“那是新从白庵寺求来的,未受磨损,还是崭新锃亮的,自然是不一样的。”容乔将珠子护在怀里,提高了声音,努力辩解着。
老宫女气的拍了拍大腿,怒气不争道:“哎呦,我的妹子啊,你这打小就在宫里伺候的,还不明白什么真的假的新的旧的,完全在于主子心情啊。依我看,不如你就装作不知道,随便丢在仁寿宫的库房,这也算物归原主了。”
容乔着急了,道:“那郡主用心修好这串佛珠,不就白忙活一场啊。”
“郡主?敦乐郡主?”老宫女瞪大了眼睛,掐了她胳膊一把:“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是不是在常乐宫待久了,不记得自己是哪边的人了,你不知道太后娘娘一向不待见这个郡主的……”
正巧正殿那边传来用膳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老宫女手里还端着菜式,伸着脖子往正殿方向望了望,又嘱咐容乔一声:“妹子,我先过去了。别犯傻了啊。”随后,她清了清嗓子,又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迈着碎步离开。
容乔手里捏着珠子,耳朵里满是老宫女的话,其实,这些她又何尝不知,一句话说不好,丢的就是他们这些奴婢的命。但是……她抬起手摸了摸发鬓上斜插的镀银雏菊簪花,手指收紧,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的扭头朝正殿走去。
她的步伐又快又稳,高挑的身子穿梭在雕廊画栋之间。
常嬷嬷正准备放下帘子进门伺候,突然间,被人叫住。
“容乔?”常嬷嬷皱了眉,上下打量她一番,看她面容凝重,“怎么回仁寿宫了?”猛然,她突然想到什么,快速发问:“可是郡主那边出了什么事?”
容乔快速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无措,最后只能无奈低头,双手捧上了那串佛珠呈给常嬷嬷看。
常嬷嬷一眼便了然,将帘子放下,自己向前迈出半步,探出了身子,“可是郡主让你带来的?”
常嬷嬷目光柔和大半,看着言不由衷的容乔,道:“进来吧,好好说,太后娘娘不会为难你的。”
常嬷嬷是最懂太后心的体己人儿,听到她这样的劝慰话,本来惧怕不已的情绪完全缓和下来,她望着常嬷嬷,眼里带着不确定的希冀:“嬷嬷,太后娘娘是想着郡主的吧,不然也不会让我和赖嬷嬷过去了。”
常嬷嬷拍拍她的手,力度柔和,掌心温热,朝她很轻很缓的眨了眨眼,这是一个极其隐晦的肯定。
容乔彻底放下心来,心头一喜,但又忍不住说了一句,语调黯然:“刚刚我还在这么安慰郡主,但等真的来了仁寿宫倒是又不信这句话了。说到底,郡主自己心里也是难过的。”
“好孩子,你等等就知道了。”
容乔跟着赖嬷嬷进去的时候,太后刚刚用完膳,拿着帕子轻点嘴角,宫女们将饭菜一道一道撤出去。
等太后喝了口茶水,常嬷嬷才用手肘碰了碰容乔。
容乔会意,顺从跪下来,双手抬高至头顶,手心里的赫然就是那串佛珠。
太后难以置信的看过来,在常嬷嬷的搀扶下起身,从容乔手里拿过那串佛珠,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指腹从一个个佛珠上滑过,最后猛然停手。
“这佛珠!”太后的声音里掺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抖动,她眼睛微微睁大,对着容乔说:“抬起头来。”
待完全看清容乔的面貌,太后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跌落回原座,她撑着常嬷嬷的手,与她目光交织在一起。
常嬷嬷帮太后娘娘顺了顺背,低声道:“郡主也是个不容易的。若不是容乔姑娘特意过来告诉您,我们都还不知道她这片苦心。”
她给容乔使了个颜色,容乔会意,叩首,将头压在手上,腰肢深深地压了下去,她的声音因为姿势的原因而显得沉闷压抑,但话语着实鲜明,“郡主前几日遣了人特意去白庵寺求了珠子来修补这条佛珠,来之前,还嘱咐我,悄不做声放下就走,别惹得您不痛快。”
太后眯起了眼睛去瞅这条佛珠,指腹在那几颗圆润的佛珠上细细摩挲,嘴角竟挂了点慈祥的笑意。
常嬷嬷见状,朝容乔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太后用手撑住桌面,将佛珠紧紧的贴上额头,半仰着头道:“九儿有心了。”
“主子,您是最明白的啊,她是最无辜的人啊,不该让她承受本不该属于她的罪罚,更何况,她才是这场联姻里最大的受害者。”常嬷嬷跪到在太后跟前,“奴婢这些年看着郡主着实可怜啊。”
“您该疼疼她啊。”
太后闭上了眼,听完常嬷嬷的话,手抚上她的头发,面上神情松动不少,语气里满是黯然神伤:“他们都说你是最懂哀家的,但其实你根本不懂。”
太后挪开了视线,目光焦灼在那颗小柳树上,“断肠人何以断肠,不过是因为尝过圆满。这圆满一旦残缺,就满是心上的痛了。”
第14章 九妹
陆琼九对于远游赏花作赋这些附庸风雅之事不甚热衷,她此番前去,不过就是为了见见淮绍一。
但等真的行了大半天还没看到大道观影儿的时候,陆琼九又有些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