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最得意的徒弟自然不差,他哼了一声,就是配公主,自然也配得上。但是,毕竟出身摆在那里……他忆起当时情形,只觉得太后的意思,十有八九是允了。
想到这里,齐将军胸口发闷,他朝着淮绍一走过去,抬眼上下打量他一番,看他处惊不变的清俊模样,心里又疼又酸。
“她,大庭广众之下……”齐将军顿了顿,目光有些不自然的望向别地,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抱你了?”
淮绍一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流着血的手被他背到身后,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摩挲着腰际,当日她横冲直撞就是紧紧箍住了这里。
现在想来,恍若还带着酥麻。
他垂下眼睫,黑亮的瞳被遮挡大半,他极其短促的“嗯”了一声当做作答。
齐将军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我说呢,我说太后怎么愿意将敦乐郡主下嫁到荣国公府,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这小姑娘,不声不响耍手段。那么多人都瞅见了,不娶也不行了。”
齐盎满脸惊愕,他忍不住高声提问,“那……这是成了?”
“想得美,陛下没开口,太后娘娘就是在考察。”齐将军满脸不耐,“你这小兔崽子,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不去找大夫啊,你师兄血都要流干净了。”
齐盎抱着脑袋,将门缝扒着大了些,连连点头,看师父这满脸怒气的模样,也没敢开太大,就侧着身子从门缝钻过去。
待到屋子里就剩这俩人了,齐将军才堪堪将怒气压了压了,“疼不疼?”
他粗鲁惯了,别别扭扭的去看淮绍一的手。
淮绍一露了丝浅淡的笑,向后退了一步,“从师父这得了个好消息,哪里还顾得手疼不疼。”
他嘴角含笑,眼底却还是一片深沉。
齐将军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一大口,“太后既然有了这个心,兴许就真能叫你们如愿了。”
淮绍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但愿如此”。
齐将军踌躇些许,将茶叶子吹到一边,状似无意般的解释:“你与郡主已然两情相悦,我本不该阻挠,但你为了她留守京城,却是千错万错。”
他顿了顿喝水的动作,看淮绍一一身玄衣长身玉立,咬了咬牙,还是说了:“你可曾想过,以你今时今日的身份,若真出了什么事,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护住她?”
他本以为可以点醒淮绍一,却没成想,闻言,淮绍一只是微微偏过头看向他,眼眸平和,烛火暖光笼罩在他周身,连带着他幽深的黑瞳也绽放出和煦的暖意。
他忽的一笑,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高耸的眉骨衬着深邃的眸,潋滟着恣意流光。
“若护不住,那便一起死吧。若真出了事,留她自己在人世,我也不安。”
他想了又想,偷来的这辈子何为生,何为死,在她身边,不问生死。便是生死相随,永伴她左右。
齐将军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一次觉得眼前这人变化着实大,与之前那个倔强要强的梗着脖子不认输的乖徒弟差了好多。
他口里的疑惑还没有问出,只听得外面有人通报。
“东宫出事了。”
淮绍一与齐将军惧是一怔。
齐将军能有今日之功完全仰仗于皇后母家杨氏的栽培与举荐。早年,他也不过与淮绍一一般,小门小户家里的大房庶子,一身本事无处施展,被杨氏相中,这才得以报效朝廷。
于齐将军来说,这自然算是大恩,他飞黄腾达之后,哪怕戍守西南边地也未曾断了与杨氏一族的联系,或者说,大恩未报,何敢先忘恩公。
杨氏与齐氏这许多年,情同手足,是京城贵勋世家公认的交情深厚。
早年间,太子身边一直没有得力聪慧的人陪着,齐将军亲自举荐了淮绍一,在皇帝眼中,齐家与杨家休戚相关,自然也祸福相依。
淮绍一稳了稳心神,示意密探继续说下去。
“太子贴身太监小满子无故暴毙,到底是太子身边的人,太子大怒,令人彻查此事。本来也只是东宫里的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圣上那里,直接派遣了锦衣卫过来。”
齐将军一听,心中大觉不妙,他蹭地一下从凳子上起身,“死个太监这种事,需要惊动锦衣卫吗?”
侍卫又低了低头,夜色愈浓,将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染上些许晦色。
“听说,小满子的死法与荣王,着为相似。”
淮绍一眉梢阴沉下来,他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沉默不语,眼里却闪过一抹锐利光芒。
齐将军眼里满是担忧,和荣王之死勾连上,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陛下直接遣了锦衣卫,一点都没有给太子留脸面,他在原地转了两圈,抬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侍卫,“杨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小的派人去看了,杨家尚未有什么大的举动。”
淮绍一按住了齐将军已经躁动起来的肩膀,“师父,莫急。如今之事,我们静观其变。纵是现在闯进宫去,也是无端增加了陛下的恼火。”
看齐将军依旧按捺不住的模样,淮绍一揉了揉眉心,“师父若实在担心,大可去杨府与杨大人商议几许。”
他再了解齐将军不过,战场上就是个急躁性子,太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让他冷静下来去歇息根本不可能,这多余的精力既然无力挥霍,不如好好与杨大人商议日后作何打算。
手心上伤的火辣疼痛已经消失殆尽,深夜的空气带着湿密感袭了他满肺,刚刚压抑的浊气被全然带走,他总算是舒畅了几分。
太子之事,他猜到了七八分,只是,这与上辈子而言,异常不同的发展,让他俊逸的眉眼染上了愁容,从荣王之死开始,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闭了闭眼,这次太子染上的祸事,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变化。
齐盎探了探头,揪了揪淮绍一的袖子,“师兄,我看师父驾车出去了,这大晚上的,有什么急事?”
淮绍一目光落到他身上,看着跟在他身后的拿着药箱的两鬓斑白的老人,他顿了顿,露出了那只受伤的手,就近找了一个凉亭坐下。
止血药粉撒到伤口处,是没有想到的痛意,淮绍一忍不住皱了皱眉,齐盎终究心里过意不去,凑近了他的手心鼓着腮帮子轻轻吹着。
齐盎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淮绍一点了点他凑过来的额头,“坐回去吧,这几日师父心情定然不大好,你看着了,躲着走吧。”
齐盎嘿嘿两声,“这些我都懂得的,”他话音一转,眼神暧昧起来,“还忘了恭喜师兄抱得美人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