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是重罪,本应满门抄斩,但念在其家人也是沛国公的后人,且还有宋炽宋谦在,便只将其府上成年男子下狱处斩,其余妇孺老幼皆流放发落,算是最大限度的仁慈了。
其实若他不走最后一步险棋,死的只是他自己,有两个皇子外甥在,他的许家总不至于会这么悲惨,可无奈他太桀骜,想着即使战死也总好过在刽子手下断头,可他终究还是难逃这个结局。
其实他的这步棋不是没有取胜的可能,只可惜,他倾注希望的那个人,并未如他的愿,这是他根本不能理解的事,宋炽一开始,就不想坐上那个位子,即便他拿顾聘姌来威胁,宋炽兄弟俩没有一个人站在他阵下。
行刑前一夜,阴暗的天牢中,走进来一个人。
听见逐渐临近的脚步声,枯草上的男人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终于看清,面前的女子曳地长袍上华丽的图案,即使牢房里灯光昏暗,那些金线祥纹还是倒映出耀眼的光芒,恰如涅盘后的凤凰,叫人不得不注目。
许冀林抬眼看了看,满是血污的脸上艰难挤出丝冷笑,“是你?”
褚雪没有着急回答,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就听他又问:“皇后娘娘来此,是为了看本侯的笑话?”
她弯了弯唇角,笑意里却没有温度,“侯爷现下至此,还担心被别人看了笑话吗?明日推出午门斩首,恐怕全京城的百姓都会来围观,敢问侯爷,从叱咤疆场的英雄沦为万人唾弃的罪臣,滋味如何?”
他凝起目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本宫的身份,侯爷不是早就猜到了吗?”褚雪睨着他,“侯爷与我岳家既然有一番渊源,你我也算旧相识了,本宫特意来送侯爷一程。事到如今,侯爷可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你曾做下的恶事啊,倘若你不陷害岳家,许家有开国功将,有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有您这位人人都想攀附的侯爷,无论如何不该到这一步的。家破人亡,你的儿子们要陪你去死,后代也要永世流放,堂堂功勋世家从此变成上奸佞叛臣,被永世唾弃……你难道不会后悔吗?”
她冷冷的将他的下场一一列举出来。
却见许冀林忽然大笑起来,笑过后,他愤愤道:“岳澜,岳澜,他有什么好?他一个卑贱的穷小子,什么都没有,就能让她心甘情愿相随,他有什么好?本侯哪里比不上他……”
“你哪里也比不上!”褚雪厉声止住他的话,“你连他鞋底的尘埃都比不上。你是罪人,会背负永世骂名,可他是战神,他会被永载史册,受天下敬重!那时你有的一切,不过是你爹给的,试问如果你也出身寒门,你能有他那样的成就吗?所以无论重来多少次,我娘都不会选你!”
许冀林一怔,直直的盯着那副跟梦中女人极度相像的面容,忽然觉得悲哀。
那时她一定恨死自己了,所以连一点机会都不给,宁愿自己带着身孕去死,去陪岳澜……
岳澜……
想到那个人,想到自己此生终于还是败在了他的手上,愤恨重又涌起,他阴鸷的盯着褚雪,忽然开口问道:“你果然是岳家的余孽,你这样来说这些话,不怕他知道吗?”
“他若不知道,你以为,我能进得来这个地方吗?”
她冷冷看着他,诡谲一笑,随后,转身离开了这处阴暗污臭的地方。
第二日午时,乱臣贼子许冀林,身犯数条重罪,被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消息传来,她暂且在佛堂告慰了爹娘的在天之灵,宋琛早就颁了旨为爹洗冤,并追封了他忠义候,不仅在潍州为岳家专门修了墓,还下旨在京城也建了一座忠义堂,专门纪念,料想用不到几个月,都会完工。无论如何,她知道爹娘和哥哥在天有灵,她知道他们一定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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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魁祸首许冀林斩首示众后,此次风波总算平息了下来。
而朝堂平息下来后,宋琛这才想起一件事,一件颇有些蹊跷的事,既然许冀林先前要拥立宋炽,那宋炽必是知情的,为何他没有提前知会,到最后关头才来?经过废储那件事,他知道宋炽并不在意这个皇位,如此一来,难道说宋炽被他捏住了什么把柄?
其实顾聘姌一事,褚雪是知情的,就算宋炽没有主动告知,但当听闻他府里有一个宠妾的时候,她也能猜出个□□不离十,毕竟宋炽近几年来一直拒绝选妃,自己又不肯娶侧妃,眼看宋谦都要成婚了,他却一直没有动静。这般淡然,府里头又藏着个人,那这位宠妾是谁,她肯定能想得出来。
然宋琛此时起了疑,定然是纸里包不住火了,为了最大限度让父皇消气,宋炽决定再向后母求助。
经历这些年,尤其经历过顾聘姌的事,宋炽已经非常信任褚雪,他照实告知了事件的原委,包括他是怎样把她接到王府,以及他们现下的状况。
当听闻顾聘姌已经有孕,褚雪微笑起来,感慨道:“这么说来你很快也要做父亲了?”
宋炽已经十九了,这个年纪当爹,并不算早,但因始终是欺君的事,宋炽此时并不能如她一样轻松,只低头应了一声是,脸上暗含隐忧。
褚雪明白他的担忧,经历了这么多,她能看出宋炽对顾聘姌的真心,也有心成全有情人,道:“这件事,容本宫试试吧,无论如何先照顾好她,有身子的人切忌思虑过重。”
她能应下,就说明有希望,宋炽露出欣喜,又向她谢了个恩。
于是当天夜里,褚雪就打算跟宋琛摊牌了。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今父子俩又并肩经历过大事,褚雪相信宋琛应该能原谅宋炽,退一万步讲,顾聘姌腹中还怀着宋炽的孩子,无论如何,他总会顾忌那个无辜的生命。
心里有了底,她便没有那么忐忑,晚上沐浴更衣回到榻上,她边为男人捏肩,边随口提到,“臣妾有一件喜事。”
宋琛将手中书翻过一页,问道:“哦?是什么样的喜事,说来听听?”
她又为难道:“可皇上能不能先答应臣妾一件事,无论臣妾待会告诉您什么,您都不要生气,好吗?”
宋琛一顿,这才搁下书本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雪儿在跟朕谈条件?”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倒没看出怕的样子,“臣妾不敢。”
他挑眉,“说吧。”
看得出他心情不错,她咳了一声,跪在床上,做郑重状道:“臣妾瞒了皇上一件事,臣妾认识炽儿府上的那位侍妾,还帮着他们瞒着皇上您……”说完小心看着他。
他微微皱眉,想了一下,大概猜到了她说的是谁,便沉下脸来,也不表态。
她咬咬唇,拉着他的胳膊哄道:“皇上,他们两个其实也是真心,臣妾知道您是仁慈的明君,会让有情人成眷属的。再说了,您刚才答应过臣妾,说好不生气的。”
“嗯,你这个帽子扣得倒大,照你的说法,朕若不答应,还成了昏君?”
他虽然依旧不露喜怒,但这个语气显然松缓,她于是露出笑来,进一步哄道:“怎么会呢?臣妾知道您一定会答应的,况且臣妾的好消息还没来得及跟您禀报呢。”
他继续挑眉道,“好消息是什么,先说来听听。”
“炽儿快要做父亲了,您就要当上皇祖父了。”她眨眨眼睛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