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还未走到院门边,便已听到了院门外小阿离的声音,乖乖巧巧的,“娘亲娘亲,敲门的是阿离哦,不是坏人哦,娘亲可不可以给阿离开开门呀?”
小家伙这么一说话,手正搭到门闩上的朱砂不由笑了,想着小家伙那乖巧惹人疼的模样,也想着这个乖巧的小家伙可是她在这相府里唯一的伴,使得朱砂边将门打开边轻声笑道:“就算你是坏人,娘亲可也不怕。”
朱砂本是轻轻笑着,然院门一打开,她的笑便僵在了嘴边,颇为尴尬的模样。
因为她瞧见站在门外的不仅是小家伙一人而已,还有他的爹爹。
在君倾面前与小阿离玩笑着自称“娘亲”,如何能不让朱砂觉着尴尬?
小家伙自然不懂朱砂心中的尴尬,这院门一打开,他便扑到了朱砂身上,抱着她的大腿高兴道:“娘亲娘亲!阿离过来看看娘亲哦!爹爹带阿离过来的哦!”
“民女见过丞相大人。”朱砂没有理会小阿离,只是连忙对君倾行礼道。
小家伙没有给君倾说话的机会,只见他抱着朱砂的腿昂着头看着她,一双大眼睛亮盈盈的,乖巧问道:“现在好晚好晚了哦,娘亲是不是已经睡觉了?阿离有没有吵到娘亲睡觉?”
“我还没有睡下。”朱砂低头看着乖巧得可以的小家伙,不由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和道,“并未吵到我。”
“是吗是吗!?”小家伙抱着朱砂的腿蹦了蹦,眨巴眨巴眼,又问道,“那,那阿离和爹爹可以到娘亲的屋子里坐一坐吗?阿离想多看看娘亲,可以吗可以吗?”
与在君倾面前不同,在朱砂面前的小家伙没有在君倾面前那般的拘谨与小心翼翼,反是跳脱得像只小兔子,总是喜欢抱着朱砂的腿蹦跶,这是他面对君倾的时候万万不敢的。
小家伙的问题让朱砂更是尴尬,若是如昨夜一般是小家伙自己前来,就算他不说,她也会将他带进屋子里来,但现下不一样,这屋外站着的,不仅是小家伙,还有他的爹爹,这般晚的时辰入得她暂住的院子里来,于情于理,怕都不合适。
只是,就算她觉得再不合适,她也不敢拒绝,也不可拒绝,是以朱砂只能往旁偏开身,恭敬道:“丞相大人,里边请。”
君倾不言一语,跨进了门槛。
小阿离在这时从朱砂面前离开,走到了君倾身边,抬手又抓上了他的衣袖,一边道:“阿离给爹爹带路哦!”
朱砂走在这对父子身后,看着小家伙的背影,想着方才在王城里君倾那满眼仇恨的模样,心里不知是何感觉。
君倾身旁只有一个小阿离,是以君倾走到屋前廊下后,朱砂便伸手去拿他手上的油纸伞,阖起靠放到门边后这又伸手来拿小家伙手里的小油纸伞,谁知小家伙却是自己将伞合上,一边道:“阿离不用娘亲帮忙,阿离自己会的。”
“好。”朱砂没有执意,便又伸手去拿君倾手上的风灯,将其竖直地放在门边,这才走进屋里。
能和朱砂与君倾一块儿,小阿离很兴奋,是以他未在屋外等朱砂,而是跟在君倾身后跑着进了屋里。
一进屋他便跑到亮着烛火的桌子边去帮君倾拖凳子,拖出来给他坐,然当小家伙跑到桌边正要拖出凳子来时,他却不动了,而后竟是将小手巴到了桌子边沿上,眨巴眨巴眼看着桌上那朱砂方才忘了合起的画册,很是诧异道:“是爹爹画的画册子!”
“娘亲娘亲!娘亲怎么会有爹爹画的画册子呀?”小家伙那双与君倾极为相像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真,纯真得让朱砂尴尬到了极点。
丞相大人命人将这些册子搬过来,固然是给她看的,只是自觉得他这册子全是为了他妻子而画之后,她便觉这些册子碰着有些尴尬,更何况现下还是让他知道她这夤夜不睡还在看他的这些画册子,怎不是叫她尴尬到极点?
偏偏小家伙还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听小家伙又道:“阿离知道了!一定是爹爹送来给娘亲的!嗯……因为爹爹稀罕娘亲,所以就送给娘亲了!”
“……!?”朱砂险些吐血。
好在的是君倾语气沉沉地唤了他一声阿离,这多话的小家伙才立刻住嘴,什么都不再说,而是拖着凳子到了君倾身后,乖巧道:“爹爹坐,阿离给爹爹把凳子搬来了。”
君倾只嗯了一声,并未坐下,而是对尴尬不已的朱砂道:“有一事想拜托朱砂姑娘,不知朱砂姑娘可否答应?”
“丞相大人直说无妨,民女必当答应。”他已帮了她多回,她怎能有拒绝的道理。
“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想请朱砂姑娘今夜带着阿离睡而已,这孩子道是想朱砂姑娘想得睡不着,我便只好将他带过来了,不知朱砂姑娘可觉为难?”君倾语气淡漠。
朱砂看一眼乖乖站在君倾身旁不说话的小家伙,看着小家伙正在眼巴巴地看着她,不知怎的,目光便柔和了下来,道:“丞相大人看得起民女,民女当会照顾好小公子。”
“那便劳烦朱砂姑娘了。”君倾边说边稍稍移了移脚步,“夜已深,叨扰姑娘很是不该,我这便离去。”
君倾说完,转身便走了。
他跨出门槛,却是连油纸伞都未拿,便这般径自走进了雨幕里。
小阿离见着,连忙着急地往外冲去,却被朱砂抬手拦住,小家伙着急不已道:“娘亲娘亲!爹爹没有打伞!爹爹会生病了!阿离不要爹爹生病不要爹爹难过……”
“你在这儿呆着,我帮你去给你爹爹拿伞。”朱砂说完,用掌心轻轻压了压小家伙的脑袋,示意他别担心,而后大步走出了屋子,拿了靠放在在门边的油纸伞与风灯,撑开了便朝君倾跑去。
小家伙跑到了门边,一瞬不瞬地看着朱砂跑去的方向。
“丞相大人!”朱砂扬声唤了君倾一声,君倾停下脚步时她跑到了他身边,将油纸伞往他身前递去,以为他挡住夜空上撒下的寒凉夜雨,道,“丞相大人忘了打伞,民女替丞相大人将油纸伞打过来了,秋雨寒凉,大人前边在王城里已淋过一遭雨,现下不可再淋了,若是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君倾转头来“看”朱砂,朱砂以免自己瞧着君倾的眼睛又失态,是以连忙垂下了眼睑,只是将油纸伞往君倾面前递而已。
君倾抬手来拿伞,碰到了朱砂的手。
朱砂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可君倾还未握上伞柄,她不能收手。
“多谢。”君倾握上伞柄,未有再停留,离开了。
朱砂还站在雨幕里,看着他,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看他不见。
君倾看不见,看不见此时的朱砂,未有撑伞,就这么站在雨幕里,看他。
她只记得给他带了伞,却忘了给她自己带着伞。
如若心里没有这一个人,又怎会为了他而忘了自己。
只是,朱砂自己还不自知罢了。
也不过是心中地位的轻与重罢了。
然,若无轻,又怎会有重?
直到雨水浇熄了风灯里的烛火,朱砂才发觉自己手上未有撑伞,这才转了身大步走回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