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在这仲秋子夜回到帝都来,可是知道阿离会在眼巴巴地等着他,是以他急着赶回来陪阿离过节?
若非如此,他又何须赶夜路。
若是如此,那她便是罪过的人了,她不当带阿离出来的,使得他着急着出来找。
他面上虽未表现出心中的急切,但她知,他心中定是不放心阿离,否则又怎会亲自出来找儿子,亲自出来接儿子回家。
就在朱砂痴看君倾的眼睛看得失神时,心口那忽然而生的针扎痛感拉回了她的神思,这才让她连忙道:“丞……”
朱砂本是想唤丞相大人,却又怕因着自己这一声唤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是以她才一张嘴便是改口道:“相公。”
这一声相公,让君倾那双本满是疲惫与不安的瞳眸深处起波澜,却是让人无可察觉。
小家伙既是惊喜于君倾的出现,却又不安极了,他欢喜他能见到他的爹爹,可又担心他的爹爹会生他的气,像小白说的不理他了,因为他没有听话地乖乖呆在小棠园里,而是跑出来玩儿了。
因为不安,小家伙将朱砂的手抓得紧紧的。
朱砂知道小家伙在紧张在不安,也待不得回去了再同君倾解释,张口便道:“相公莫怪阿离,是民……是我带阿离出来的。”
朱砂这般说,小家伙怕君倾责怪朱砂,张嘴就要自己解释什么,可小家伙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听得君倾语气淡漠道:“出来两个多时辰,当是玩够了,若是玩够了,便随我回去了。”
君倾的话里并无责怪之意,面上依旧面无表情。
“是,爹爹。”小家伙可不敢说不。
虽然他的甜糕还没有吃完,但是今夜能出来到这夜市上玩走一遭,看花灯放河灯,他已然很满足,虽然也很是不舍,但他还是听他爹爹的话。
君倾淡淡嗯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君松即刻上前来替朱砂结了银钱给老板娘,朱砂则是牵着小家伙的手,跟在君倾身后。
行人熙攘,朱砂只觉自己的肚腹肠胃翻着一阵又一阵热浪,带着她整个身子都在发热,双颊愈来愈红愈来愈热,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朦胧,使得她不由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紧闭起眼微微摇摇头,再睁眼时才觉视线清晰了些。
这般不行,得快些回去才行,若是这时候生了什么危险的话,她现下这头沉眼朦的状况怕是保护不得大人还有小家伙周全。
她方才当不该再喝那第二碗酒才是。
回去的路要经过方才小家伙想要的小兔子灯笼的那个摊子,走过那儿时,朱砂与小家伙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那摊子。
小兔子灯笼还在,还未被人猜走。
小家伙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小兔子灯笼,一脸的不舍,却又不敢说话。
朱砂将视线从小兔子灯笼上移到小家伙面上,再移到慢慢走在前边的君倾的背影上,忽然之间,她不知自己从哪儿来的胆子,竟是唤君倾道:“相公!”
君倾顿下脚步,还未转头便又听得朱砂道:“相公,我想要一只灯笼,可要猜灯谜,相公可否帮我猜一猜?”
问完这一句,朱砂觉得自己的脸颊更热烫了,若在寻日,她断断不敢说这样的话,更是会在说出这样荒唐的话之后急急离开。
可她现在非但未有羞愧地转身就跑,反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君倾,看他慢慢转过身来,看他眼睛。
小家伙紧张极了,将朱砂的手抓得紧紧的。
他知道他的娘亲是在帮他要小兔子灯笼,他想要小兔子灯笼,可他怕爹爹生气,他不想爹爹生他的气,也不想爹爹生娘亲的气。
然紧张的又岂止是小家伙。
朱砂亦是紧张的,甚至是比小家伙还要紧张。
她在这般人来人往之处唤他相公,还提出这般像是无理取闹的要求,他可会恼她?
就在小家伙与朱砂紧张不已时,只听君倾平静道:“带我去。”
只这三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字,小家伙那本满是紧张的小脸上立刻换为惊喜,惊喜得就差没跳起来。
可君倾却是站在原地不动,他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朝朱砂伸出。
小家伙看看君倾的手,又看看朱砂,没有像往常一样冲上前去抓君倾的手为他带路,而是拉着朱砂朝君倾走去,而后——
朱砂也缓缓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轻握上君倾的手。
看着君倾与朱砂牵在一起手,小家伙忍不住高兴道:“娘亲和爹爹牵手了哦!”
朱砂没有羞得立刻收回手,反是将君倾的手稍稍用力握住,感受他掌心里的冰凉,竟是没来由的觉得安心,不由浅浅一笑,道:“相公随我来。”
朱砂左手牵着小家伙的手,右手握着君倾的手,一手温暖一手冰凉,便这般朝那花灯摊子前走去。
街上的人渐渐少了。
花灯摊子上的花灯剩下的已然不多,摆花灯的中年男人正在收拾摊子,见着还有人来,便好客地上前来问道:“这位公子,要猜谜拿花灯哪?五文钱猜一次。”
君倾没有理会这摊主,而是微转头问朱砂道:“要哪一盏,让阿离念与我听。”
朱砂抬手去取那挂在小兔子灯笼旁的纸条,递给小家伙,只听小家伙缓缓慢慢地念道:“一撇一竖一点,猜一个字。”
“压。”小家伙的声音刚落,根本就无需思考的时间,便听得君倾已经道出了谜底,“镇压的压。”
摊主很是震惊,震惊地看着君倾,赞道:“我卖花灯十几年了,还从未见过谁猜灯谜猜得这么快的,根本就连想都不用想哪!”
小家伙立刻自豪地接话道:“爹爹很厉害很厉害的!”
摊主笑呵呵地取那小兔子灯笼,往君倾面前一递,道:“公子您的花灯。”
君倾未接,而是对朱砂道:“拿吧。”
朱砂这才伸手拿过,转身却递给了小家伙,笑得温柔地对他道:“阿离,给,你小兔子灯笼。”
朱砂在说这一句话时,还被她牵在手里的君倾的手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