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呿,没劲,大字不认识一个,还整得这么客气有礼的,和你手上拿着双刀时的模样真是完全不一样。”小白嫌弃道。
“朱砂虽未念过书,但是道理还是知道一些的,至于双刀……朱砂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觉得自己会而已。”朱砂依旧客气。
小白挑眉看她,看她右眼角下的那块成人指甲盖般大小的疤,懒洋洋道:“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便说吧问吧,我可不认为你这般客气有礼地和我坐着就是为了听我啰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满心满眼都觉得我啰嗦。”
“……朱砂若是否认,怕好像也不合适。”
“知道就好,我又不是你,我可比你聪明得多多多多——多。”小白说这话的时候还比了一个极其夸张的手势,充满了对朱砂的嫌弃,“行了,说吧问吧,听你废话完我还要找我的小阿离给我做小兔子甜糯米团子吃,要不是为了我的小倾倾,我才不把方才的糯米团子让给你们吃,哼。”
“……”很多时候,朱砂都在怀疑君倾与她说过的话,说是小白将他养大的,可不管从小白的容貌还是从他的言行举止看,完全……让人无法相信,不过,他既愿意告诉她,便证明这就是事实,即便令人怀疑。
朱砂稍稍沉默,而后认真道:“朱砂……想知道医治阿离身上顽疾的办法,不知白公子能否相告?”
“怎么,想救我们小阿离啊?”小白将眉毛挑得更高了些。
“是。”朱砂坦率承认,“阿离还这般小,日后当如何才是好。”
“啧啧,小猪啊,你倒也不是没有同情心和良心,你现在这样不是挺有良心的?”小白笑着,不知是嘲讽还是夸赞,“看着你这样,可还真真想像不出你手握双刀杀人时的那副看起来没有人性像块冰一样的模样。”
朱砂的双手蓦地拢紧,并不接小白这话。
小白笑笑,接着朱砂问的问题道:“好吧,看在你对我们小阿离还有良心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了。”
朱砂定定看着小白,她很紧张,紧张得双手紧紧抓着自己腿上的裙裳。
“听清楚了,我说话可不喜欢说第二遍。”小白敛了敛嘴角的笑,在朱砂面前可很是难得地认真道,“第一,一命换一命,用小倾倾的命换小阿离的命,换小阿离的一生安康。”
朱砂微微睁大眼,指甲嵌进了掌心。
这样的回答,君倾也说过。
“可还有第二种办法?”朱砂一瞬不瞬地看着小白颇久,才又问道。
只是,她的声音很沉,同时带着隐隐颤抖。
“有。”
朱砂惊喜:“还请白公子相告!”
“用我的血、小倾倾的血以及阿离那个负心绝情的亲娘的血为药引,每月为药一次让小阿离喝下,持之十年,不可间断,否则功亏一篑。”小白的回答让朱砂的心往下一沉再沉,“敢问朱砂姑娘,你是阿离那个负心绝情的亲娘么?你能找到阿离那个负心绝情的亲娘么?”
小白的这一反问,不再玩笑称朱砂一声“小猪”,而是正经地称她一声“朱砂姑娘”,他的眼神沉冷沉冷,好似一把刃,要将朱砂的心洞穿似的。
隔着手心的棉布条,朱砂的指甲将她的掌心钉出了血来。
她好像失了神,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小白眼神冷冷地看着她,没有离开,却也没有理会朱砂,而是别开眼,看向院中的那一株株海棠树。
他没有再重新笑起来。
因为此刻的他笑不起来。
因为此刻他的心和朱砂一般,很沉。
他的话其实还未说完,只是,没有再继续往下说的必要。
就算身为小阿离亲娘的她就在这儿,也依旧医治不了小阿离身上的顽疾。
莫说十年,就算十个月,小倾倾也没有这个时日。
也就算小倾倾愿意将他的命换给小阿离,可他这所剩无多的命换给了小阿离又有何用?
这世上,没有人能救得了小阿离,就像没有人能救得了小倾倾一样。
这一切,若非是这个名为朱砂的女人,便不会如此。
岁月不可逆流,事实如何,就是如何。
朱砂只觉自己心痛难当,比她第一次感受到这锥心痛感时的疼痛还甚,疼得她忍不住将双手都死死按在了自己心口上,面色煞白,冷汗直下,张着嘴,急促地喘息着,像受到了什么极刑一般。
朱砂是一个极能忍受疼痛的人,可她现下这般用力死死捂着心口还深深躬下腰且浑身颤抖的痛苦模样,可想她在承受的是怎样的一种极刑般的疼痛。
然小白只是看着,莫说关心她,便是一句询问的话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而已。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朱砂的呼吸才开始趋于缓和。
当她将手撑在膝上慢慢坐直身时,她额上和脸颊边的发丝全都被冷汗湿透,黏在她的额上脸颊上,衬得她的面色惨白如雪。
不仅如此,她的冷汗还浸湿了她襦衣,还能清楚地看到有冷汗从她额上滑下,滑进了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里。
小白依旧只是神色冷淡地看着。
只见朱砂抬起手,颇显吃力地用衣袖抹掉自己额上及脸上的冷汗,重新看向小白,声音虽低沉却还是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恭敬道:“关于丞相大人妻子的事情……白公子可介意相告?”
“哦?这个你也想知道?”
“……是。”她想知道丞相大人的妻子为何会离开他与小阿离,为何会这般……狠心。
“行吧,告诉你。”小白倒是大方,“不过关于阿离那个绝情的娘呢,我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她长得和你一样难看,知道小倾倾是因为她才将海棠花海棠树当成命一样的来喜欢,知道是小倾倾是因为她才瞎了眼,知道小阿离是因为她才会有这一身人不人鬼不鬼的顽疾,除了这些,其他的我不知道,怎么样,知道这些你觉得够了没有?”
“你们同为女人,我想问一问你,你说,她在生下小阿离之后不留只言片语便离开了,好像地上的雨伞蒸发了不见了一样从这世上消失不见了,是干什么去了?”说到最后,小白死死地盯着朱砂看,让朱砂觉得他将她当成了阿离的亲娘,恨不得将她剜肉剔骨。
然这一片刻,朱砂也将自己当成了小阿离的亲娘,悲伤,痛苦,还有浓稠得化不开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