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当奴才看见村子里燃起了漫天大火与听见村子里响起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时,奴才终是知道帝君和几位大人要做什么了!
他们,他们是要除掉村子里的人!
奴才那时候心想,一定是青羽一族人中有妖人,所以先帝要用桃木钉来对付他们。
妖人,那就是一定要除掉的!绝不能让他们害了世间!
可,可奴才想错了,想错了啊!当奴才真真看到村子里发生的一切时,奴才根本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那个时候,奴才竟是宁愿自己瞎了聋了!
瞎了就什么都看不到,聋了就什么都听不到!
大火里的一把又一把刀,抬起落下,抬起又落下,落在妇人身上,落在老妪身上,落在不足岁的孩子身上,甚至——甚至还落在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身上!
大火烧断梁木的声音,男人看着自己的妻儿老母倒在血泊里却无能为力的嘶吼声,女人想要护着自己孩儿而频频求饶的哭喊声,老人想要寻找自己的孩儿的沙哑嘶喊声,孩子找不到自己爹娘而哇哇啼哭的声音,混在一起,最后……最后都化成了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可怕极了……
惨,惨极了啊!
可还不止!因为那些削好的桃木钉还没有用上!准备好的东西又怎可能不用!
于是,奴才看见那些侍卫兵将一手拿着桃木钉,一手拿着大石头或木钻,将那些桃木钉钉进了村民的头颅里!从他们的头颅顶上将桃木钉狠狠钉进去!
不管是活人还是已经死了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婴孩,都无一幸免!
那些未死之人生生受下那颗桃木钉时的喊叫声,那本是在哇哇大哭的婴孩在受下那颗桃木钉时戛然而止的啼哭声,他们亲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求饶声,还有那从桃木钉下迸溅出来的血水和脑浆,老奴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可,可那些侍卫兵将像是没有了人性一样,见人就杀!
烧了村子又烧山林,逼得林中鸟兽暴走,但凡从林中出来,不论是鸟还是兽,都会被射杀在箭雨里,不止是人,便是那些飞鸟走兽,他们都没有放过!
而先帝和几位大人,就站在一旁看,就只是看着而已,他们甚至——甚至还在笑!就好像在他们面前上演的是什么好戏一样!
奴才觉得,先帝和几位大人,以及所有的侍卫兵都疯了!
可怕,可怕极了!
二十三年过去了,可那些凄厉的声音至今还清楚地绕在老奴才耳畔,那从桃木钉下迸溅出的血水脑浆以及那些村民惨死时的模样,堆积的鸟兽尸体,至今老奴还觉历历在目,如何都忘不掉!
那一夜,大火好像烧着了天一样,鸟兽嘶鸣,真真是惨绝人寰啊!
奴才昏了过去,奴才不知大火烧了多久,奴才只知,奴才醒来时已经身处那终岁严寒的青羽山附近的村子,离开了青羽山。
从那之后,先帝再未提及过青羽山,同先帝同去的几位大人也一样。
“叮嗒……骨碌碌……”姬灏川拿在指尖的那颗血玉珠忽然从他手里掉了下来,掉在书案上,骨碌碌滚了滚,装到一旁的奏折才在原地轻轻转了转,停了下来。
然姬灏川还是维持着方才拿着血玉珠的手势,并未放下手来,他的眼睛在看着自己指尖,可此时他的模样已是出神,他的目光其实早已不在自己手里拿着的血玉珠上,因为他连他手上的血玉珠掉下来了都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手上的血玉珠不见了,这才将手垂下,重新将那颗血玉珠拿到手里来。
青羽族……
姬灏川拧着眉,将手里的血玉珠放回到那一直盛放着它的小盒子里,扣上盒盖时唤了一声道:“崔易。”
无人应声,回答他的只是安静。
姬灏川看向寻日里崔公公一直站着的地方,谁人也没有。
他忘了在崔易与他说完这些事的时候他便让他去歇着去了,不必在旁伺候。
姬灏川伸手去拿一旁的杯盏,拿开盏盖已经喝上一口茶时,什么都未喝到,他这才发现杯盏里是空的,并没有茶水
姬灏川看着空着的茶盏怔了怔,才将茶盏放回书案上。
这习惯啊,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习惯了一个人一直在身旁,突然间不在了,也还是以为他还在。
就像这茶,寻日里但凡他拿起茶盏,总能喝到一口温度适宜的茶水,如今次这般什么都未喝到,还是头一回,可还真是不习惯。
姬灏川又看了一眼那装着血玉珠的小盒子,站起了身,走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的门,即刻有太监上前来,只听姬灏川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回帝君,快丑时了。”
“嗯。”姬灏川淡淡应了一声便要走,太监立刻上前跟着,却被姬灏川屏退道:“都无需跟着孤,将风灯给孤便行。”
“是,帝君。”太监立刻躬身将手里的风灯双手递上给姬灏川,姬灏川接过,问道,“你可知崔易住在何处?”
“回帝君,崔公公住在西排房最南边的那间房。”太监恭敬答道。
“西排房?”姬灏川反问一声。
太监立刻又应话道:“回帝君,是的。”
姬灏川微微拧眉,似在想什么想不出一样,又问道:“如何去?”
“回帝君——”太监又要答话,却被姬灏川打断道,“罢了,还是你给孤带路吧。”
姬灏川说完,将手里的风灯递还给太监。
“是!帝君!”太监立刻接过,语气里透着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