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驾辕于小家伙来说太高,且脚下又没有可以搭脚的东西,是以小家伙的身子趴上去了,一双小短腿还垂下驾辕下晃着找不到支撑点。
眼见小家伙蹬不上马车反是快要掉下来时,朱砂伸手提住了小家伙的咯吱窝,将小家伙提了起来,将他稳稳放到了驾辕上,小家伙立刻急忙忙地跑进了马车里。
小家伙蹲在放在车窗正下方的那只小木箱前,然后吃力地将其从案子下拖出来,打开箱盖后从里边翻找出一样东西,然后拿着那样东西转身就跑出来,却因跑得及,一时间忘了这是在马车上,使得他险些从驾辕上栽倒下来,好在的是朱砂反应快,伸手将他接住了,而后将他放到了地上来。
小家伙说的是有东西要给朱砂,可当他双脚问问着地后他却不是将他抱在怀里的好似宝贝一样的东西递给朱砂,而是抱着那东西就往也已经来到了马车旁处一些的续断公子跟前,这才将抱在怀里的东西朝续断公子面前一递,有些喘气道:“阿离,阿离也有花灯!海棠花灯!比怪叔叔你的花灯好看!怪叔叔你的花灯不好看,阿离的这一盏好看!”
原来小家伙从小箱子里翻找出来并且像宝贝一般抱在怀里的东西不是其他,而也是一盏糊成海棠花模样的花灯,那盏在仲秋之夜的街市上君倾为朱砂猜灯谜猜来的那一盏,在送小家伙离开相府前,君倾让君华将这海棠花灯与阿离那盏兔子花灯一并收进了箱子里,放到了马车上,让它们一齐陪伴着小家伙。
青茵看着续断公子与小家伙手里的两盏花灯,只见小家伙手里那盏花灯的灯纸是浅朱砂色的,在花瓣的顶端还画着些好看的花纹,便是花灯里边那放蜡烛用的小小灯座,都是用铜线拧成的花蕊模样,而续断公子手里这一盏……
倒真真是小家伙手里那一盏花灯要来得漂亮,漂亮许多。
“似也是这般,你的比叔叔这一盏好看。”续断公子坦白承认。
“嘻!肯定的呀!”听到“敌人”夸奖自己的东西好看,小家伙有些得意,得意地笑了起来,“这是阿离的爹爹给娘亲猜灯谜赢得来的哦!爹爹的,肯定比怪叔叔你的好看!”
朱砂本还在想小家伙这盏浅朱砂色的海棠花灯是如何得来的,忽听得小家伙这般一说,她看着小家伙手里的海棠花灯,眼神黯了黯。
小家伙口中的娘亲便是她,那小家伙手里的这盏花灯,是小家伙的爹爹给她……猜灯谜得来的?
小家伙和他的爹爹……
海棠花灯……
朱砂努力回想,愈想,她便将眉心拧得愈紧,以致她忘了注意身旁的人,是以她未发现小家伙此时已经转回到她的面前来,“打败了敌人”正高兴地将手里的浅朱砂色海棠花灯举得高高地给她:“娘亲娘亲!花灯花灯!爹爹给娘亲猜灯谜得来的花灯哦!”
朱砂此时只顾努力回想自己已经完全忘却了的往事,并未理会小家伙。
听不到朱砂的应声,小家伙便将花灯收回来,紧张不安地看着朱砂,有些着急道:“娘亲,娘亲,娘亲不理阿离……”
朱砂还是未理会他。
“娘亲……”小家伙本是笑着的小脸上立刻变得可怜兮兮,只将他用右手提着花灯,抬起左手就要揪上朱砂的衣袖。
“咳咳咳——”然就在这时,小家伙突然就咳嗽起来,咳得剧烈,小脸煞白,他手里的花灯也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小公子!”本一直冷眼警惕看着续断公子等人的君华急忙来到小家伙身边。
也终是小家伙这剧烈的咳嗽声拉回了朱砂的神思,小家伙边咳边可怜兮兮地朝朱砂的身子煨去,想要说话,可张嘴就只有咳得更为剧烈的咳嗽声。
小小的孩子,咳得仿佛下一瞬便会咽了气。
朱砂连忙在小家伙面前蹲下身,让小家伙能靠到她怀里来,同时抬起手轻轻拍拍小家伙的背,眉心紧拧,眸中是同君华一般焦急的神色,着急却温柔道:“怎么了,可是很难受?娘亲抱你到马车里躺下如何?”
朱砂挂心着小家伙,是以她并未发现,她这一声“娘亲”,说得是多么的自然而然,自然得续断公子眸中浮上了黯淡。
谁知小家伙却用力地摇摇头,同面色一般青白的小手将朱砂身前的衣裳抓得紧紧的,在她怀里瑟缩着身子,依旧只是咳嗽着,说不出话。
他不想到马车上去,他在马车里坐了好久好久了,马车里不舒服,他不想回到马车里……
朱砂为难地抬头看向君华,只见君华也将眉心拧成了麻绳,只听他焦急却又尽可能温柔地问小家伙道:“小公子,那我们今夜到一旁的树下歇歇,好不好?”
小家伙这时连忙点头,将朱砂的衣裳抓得更紧。
这下轮到君华为难了。
“这位公子若是不介意,我来抱着阿离如何?”朱砂瞧出了君华的为难,为这小家伙紧巴着她不放而却不知她能否代为抱着小家伙而为难。
这于君华来说可真是再好不过,但也因着太过着急而忘了给朱砂道谢,只急急道:“那我先将褥子给小公子拿出来,再拾些干柴生火!”
“咳咳咳——”小家伙咳得让人心疼。
朱砂将小家伙搂到怀里,边轻轻拍着他的背边柔声道:“不到马车上去了,娘亲带着阿离到一旁的树下坐着。”
朱砂说完,抱着小家伙站起了身,转身就往小道旁那高高荒草后的一株已经落尽了叶子的大树走去。
“柯甲,青茵。”续断公子在这时唤了柯甲与青茵一声,并未说上什么,他二人便知他想要说什么,应了一声,便一齐转身朝朱砂走了去,走到她前边,不仅替她将她面前齐人高的荒草拨开,为她开出一条小路,甚至还将大树周边的荒草用剑削下来,将削下来的荒草整齐地堆放在树根旁,以给她与她怀里的小家伙垫坐之用。
朱砂心有感激,只见她转过身来,朝着还停在马车边的续断公子深深躬下身,这才抱着小家伙在荒草上坐下。
君华这时从马车上抱了被褥急切地跑过来,将被褥放到朱砂身旁后将一只水囊还有三只纸包递给他,而从怀里摸出三只小瓷瓶递给她,一边道:“纸包里是干粮,这三只小瓷瓶里是小公子的药,劳烦姑娘了,我先去拾柴禾来点上,夜里太过寒凉,我怕小公子受不住。”
“嗯,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朱砂一一接过君华递来的东西,放到了身旁。
君华走开了,朱砂抱着小家伙,让他侧身坐在自己腿上,小脑袋靠在自己怀里,随后即刻扯过君华拿来的被褥,包到了瑟瑟发抖的小家伙身上,而后拿过水囊,凑到小家伙面前,问他道:“可要喝些水?”
小家伙摇摇头,只朝朱砂蹭着身子,好似要朱砂抱抱他的意思,偏偏又说不出话。
朱砂忙将手上的水囊放下,用双臂搂上了小家伙,同时将下巴轻轻搭在小家伙的头顶上,轻轻拍着他的背,想与小家伙说些什么,却觉自己嘴拙,说什么都不是,便只是抱着小家伙,轻轻拍着他的背而已。
续断公子看着这一幕,再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海棠花灯,而后推动木轮,移向马车,移到小家伙掉落在地却无人顾得着捡起的花灯旁,躬下身伸出手欲将那掉落在地的海棠花灯拾起,可纵是他的身子躬得再低,手再如何努力地伸出去,始终都无法碰到地上的那盏花灯,末了还是青茵看不得,躬下身替他将那盏花灯给拾了起来,递给他。
续断公子接过青茵递来的花灯,看着花瓣中央精致的铜制花蕊,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的确是比我手里这盏要好看许多,那孩子说的无错。”
“不过是一盏花灯而已,也买在我之前,不过一盏花灯而已,他的,也是比我的要好看许多。”
续断公子看着手里的两盏花灯,低声自言自语,话语里尽是无奈与苦涩。
大树之下,君华已经点燃了堆好的柴禾,小家伙剧烈的咳嗽声已缓和了下来,并未喝水,尚未吃药,仅是朱砂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而已,小家伙渐渐不咳了,比喝水还管用得多,好似他的娘亲就是他的良药一般,只要能和朱砂在一块,他就能忍下所有的难受与痛苦似的。
在以往,小家伙这般剧烈咳嗽之后总会无力地沉沉睡去,然现下他非但未有睡去,那双乌灵灵的大眼睛还有神地睁着,一瞬不瞬地看着朱砂,甚至还将双手从被褥下拿了出来,紧紧抱着朱砂的胳膊不撒手,好像怕朱砂会突然扔下他不要他了似的。
小家伙不安的模样像是一根针,扎着朱砂心,疼。
朱砂看着小家伙鼻尖上那因方才摔跤而被划破出血此时已经结痂了的地方,用指尖在上边轻轻点了一点,心疼道:“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