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上来陪笑道:“姑娘看看,可还中意?若是不好,我再收拾。”珠儿嘴快,说道:“这些家什都还是姑娘旧日里使的,这些年了也不见换。如今姑娘回来,还放着这些旧家具,叫人怎么住呢?”牛氏讪讪一笑,还不及说话,夏春朝便呵斥道:“怎么同你嫂子说话呢?这等不知礼数!这些事儿,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喝退了珠儿,又转向牛氏笑道:“嫂子勿怪,这丫头自来嘴快,被我惯坏了,说话不知些轻重。”
那牛氏赶忙道:“小姐这也是外道了,珠儿姑娘打小就服侍小姐,自然事事都为小姐着想。我们这乡下地方,粗糙简陋,难免委屈了小姐。”
夏春朝微笑道:“嫂子哪里话,我也不是什么天生的金枝玉叶,小时候也在乡下住了好多日子,现下不过是重新回来罢了。嫂子万万不要说这话,我和以前还是一样的。”说着,谢了又谢,又命宝儿拿了赏钱。
那牛氏受宠若惊,连连推辞,终是不能却了主家一番好意,接了红包,笑眯眯的告退去了。
打发了牛氏出去,宝儿上来与夏春朝换衣裳。珠儿走到床畔看了看,见上头铺着石青双鱼戏珠厚毡子,叠着一床水红色鹊踏枝头薄被,伸手摸了一把,说道:“倒是铺的极厚实极软和,但只是比不上丝绸的睡着舒坦。”
夏春朝换了家常旧衣,走来在床畔坐了,一面吩咐宝儿将衣裳都归置入柜,一面斥责道:“你也太不检点,还当是在家里!”
珠儿甚觉委屈,噘嘴道:“我也是看这里陈设都旧了,所以顺嘴一说罢了。何况,他们也不过是咱们家的庄户,我就说两句又怎么样?”
夏春朝点头道:“他们是庄户,但他们不是下人。咱们平日里不往乡下来,夏家一年的收成全靠这两家庄头张罗操持,你平白得罪他们,倒叫他们记恨老爷,秋收送租子时暗里使些手脚,少送些什么,咱们也全不知道。何况,咱们如今在乡下过日子。那十亩田地,是你耕去还是我耕去?少不得还是依赖他们,既是这等,得罪了他们又有什么好处?我一早就跟你们讲过,咱们来了乡下,就和以往不同了。不要总想着我还是什么少奶奶、大小姐,往后这粗茶淡饭的日子可还有的过呢,把那些娇惯脾气都收拾起来。若是过不下去,我就还送你们回城里去。”
一席话讲的珠儿闭口无言,宝儿垂首不语。
半日,珠儿方才轻轻说道:“我倒是不明白,姑娘为何一定要搬到这乡下住?就是姑娘不想在家住,也可另赁个房子。姑娘原本就打算再做生意的,料也过的日子了。”
夏春朝叹了口气,笑了笑,淡淡说道:“乡下清静,比起城里少是非。城里那糟心日子,我是过够了,倒不如回来,还自在舒坦些。何况,乡下宅子也是现成的,柴米也是自家的,省好大银子呢。就是要吃菜,自田里挖一畦来,也容易的很。”
这两个丫头方才各自无话,收拾了屋子,打发夏春朝睡了。
夏春朝是有孕之人,身子乏力,这一觉睡至将近傍晚时分方才醒来。
外头堂上早已摆了饭,跟着夏春朝过来的家人夏成媳妇子过来请她去吃饭。
夏家乡间旧日的规矩,除非卧病,不在房中吃饭,一家子人必定要在堂上一起用饭。隔了这些年,这些庄户人家还未更改,烧好了饭菜都摆在了堂上。
夏春朝听说,赶忙起身,收拾齐整了便带了丫鬟过去。
走到堂上,见兄弟两个早已到了。因是一家子兄妹,也没那些拘束,见她到来,并未动身,夏恭言招呼道:“妹妹快来坐下,就要吃饭了。”
夏春朝笑着上前坐了,说道:“我贪睡来迟了,哥哥弟弟不要见笑。”
夏恭言说道:“一家子骨肉至亲,还说这个!”说着,就招呼着吃饭。
夏春朝见这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一碟子烧鸡蛋、一大碗烧鲤鱼快、一盘素面筋、一碗糟醋萝卜,另有一盆野鸡汤。虽是乡下风味,倒也鱼肉俱全。
当下,兄妹三个举筷而食。
夏春朝吃了半碗饭,忽然记起一桩事来,问道:“谭表哥不也在这儿住么?怎么不见他来?”
夏恭言道:“听家人说起,表弟今儿有个什么书会,出去访友去了,到这咱时候还不曾回来。”
夏春朝不由说道:“这眼看就是大考之期了,谭表哥不在家中温书,倒还这样四处游走。”夏恭行笑道:“想必表哥是成竹在胸,方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