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笑回道:“原本按着老爷的意思,就还是原先那几样。但既然如今归了姑娘,还听姑娘的吩咐。”
夏春朝便说道:“眼下是太平盛世,又连年的丰年,是不愁柴米的了,我倒想另外种几样作物。”言罢,便叫宝儿拿了纸笔,说一件宝儿记一件,统共记了七八样,都拿给了牛氏。
牛氏在旁听着,甚感惊讶,张口结舌道:“姑娘,这花生、辣椒、花椒倒也罢了,栽松树又做什么,还有那些个花儿。姑娘若要想看,那后山头上,漫山遍野的都是野花儿。一年四季,通不断头,用不着特特儿的去种它!”
夏春朝微笑道:“你不知,这些都是有用的。你自管拿去罢,上头写着我的名字,将来种出个好歹来,我不怪你们。”珠儿也在一旁说道:“姑娘都说了,嫂子就照办罢。都是主子的吩咐,何苦执拗呢?”
牛氏无法,只得收了字纸,告退去了。出了大门,嘴里兀自念个不住道:“这红花绿草的,既不当吃也不当喝,倒巴巴的种起它来!这有钱人家的小姐,日子过得舒坦了,就做起幺蛾子来了。”
第101章 v后新章
却说这牛氏雾水满头,絮絮叨叨的抱怨了许多,但也终究不敢违背夏春朝的吩咐,拿了那字纸去了。
打发了牛氏,珠儿关了门,走来说道:“姑娘,其实我也不大明白,放着粮食不种,种这些东西做什么?姑娘若是为铺子做存货,为何不像先前那般进货就好?”夏春朝笑道:“现下正是太平盛世,又是连年的风调雨顺,所以年年都是丰年,柴米都甚贱。何况十亩田地占地甚广,你方才也听见了,仅两亩地打的粮食,就够咱们一家子人一年吃用不尽。那又何必将十亩田地都种了去?白占着地不说,粮菜卖不上价,也换不了几个钱。咱们过日子,不是有口饭吃就够了,这穿衣用度都要用钱。行哥儿虽说有家里年底分的红利,然而到底是跟着我出来了。我又怀着孩子,将来一朝生产,这开销必定要大上许多,没个来钱的进项怎么能成呢?虽说照以往那样也很好,但去往外头进货,易受人盘剥不说,货的品质也难讲的很,一年好两年孬的。不如自己种的好,也省了进货的钱。”
珠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道:“姑娘说的是,但旁的也罢了。我看姑娘适才还吩咐,要种什么玫瑰、凤仙、素馨、桂花等等,这些又有什么用处?一年到头,街上也不见什么采了鲜花儿卖的。就是家里买来种的,又或者是盆栽摆着看的,也都是暖房花匠们种出来的。咱们以往不是干这行的,贸然进去只怕不好呢。”
夏春朝笑道:“你能想到拿这些东西去换钱,便算是对了一半了。我也不是要去卖花树盆栽,不是干那个的,哪里做的起来。还是之前我同月明闲聊之时,听她说起,她家除绸缎生意外,另开有脂粉铺子。里面售卖的胭脂水粉以及各样熏香,并非自作坊里收来的,乃是靠着祖传的方子,自家做的。她曾送了一些给我,那鲜香艳丽果然与市面寻常所卖不同,听闻京城里许多达官贵人的太太小姐都爱用她家的脂粉。就连皇后娘娘,用了一次,也指名了叫他家进贡呢。我自她那儿听说,这胭脂水粉的原料便是各样鲜花。比如胭脂,以红蓝花为上乘之选。然而京城这地方,又往哪里寻去?就是靠外地货商进一些来,所造也极为有限,都是供上用的。故而,平日里,他们家所用的红花,皆是凤仙、石榴为主。至于旁的花朵,也各有用处,或是合香之用,或是造澡豆、花水。他们家一年下来,仅是鲜花就要用掉几十车,更不要说旁的香料了。”
她说了这一大篇话,略觉口渴,端起茶盅吃了两口。趁这个间隙,珠儿赶忙插口笑道:“姑娘听见这个营生,就打起了做花瓣香料生意的主意了?然而季夫人家里生意既已成了气候,岂会没有个进货的来源?又怎么肯在咱们这儿收呢?”
夏春朝微笑道:“之前我听她说起此事,倒是一件头疼的事呢。香料倒也罢了,鲜花却不是个能长途贩运的东西。要上路,就得先晒干了。但这干花再泡水发出来,颜色也不同了,香气也要变了,虽说不至不能用,但怎样也同鲜花不一样。何况,那一路过来的车马费用,也不是个小数。她曾对我笑谈,若不是现下这京郊没有要卖的地,她必定买个六七十亩来种各样花朵。我那时候便动了这个心思,只是也如她所说,寻不着地来。”珠儿听闻,甚是不解道:“我看那位季夫人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出身,家里产业必定不少,怎么会没置办下庄院土地?”夏春朝说道:“这倒有个缘故,他们家是外迁来的,来京不过几年的功夫,还不及置办。”
宝儿打点了几件衣裳拿去浆洗,进门听见这些话,插口说道:“姑娘倒忘了一件事,这花木栽下去,须得几年才能采摘,头几年的是不中用的。一时半刻,可来不得钱呢。”夏春朝颇感意外,笑问道:“以往不知,原来你还懂这些?”
宝儿笑道:“姑娘忘了,我姑妈一家子原是给李大户管花园子的,我所以知道些。”夏春朝恍然道:“我倒是忘了,正有这回事。”说着,又含笑问道:“你姑妈一家子如今做什么营生呢?还在李员外家么?”
宝儿叹了口气,面有愁容道:“前年李员外家遭官事,合家外迁,用不着那些人伺候,就把我姑妈一家子打发了出来。我姑妈姑父做了一辈子花匠,不会别的营生,只好在市集上打些短工,替人浆洗衣裳过活。我表妹身子打小不好,连年的吃药,又时常要些好东西滋补,一年下来也剩不了几个钱。如今眼看着她也大了,家里却连嫁妆也不曾办下,我姑妈两口子焦的头发也白了呢。”
夏春朝听闻此事,不由说道:“你这个丫头,也未免太实心眼了。家里既出了这样的事,何妨说来?自从你妈前年死了,我只当你家里再没别的事了,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你是打小儿就跟着我的,家里有难处,到我跟前说一声,我还看着不管不成?”
宝儿嗫嚅道:“我看姑娘这些年在陆家过的也极不顺心,烦心事儿是一桩接一桩,哪里还敢用这样的事来罗唣姑娘呢?”
夏春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丫头,但也委实不必这样。”说着,转而笑道:“我正要说还愁上哪儿寻个可靠的花匠,可就有现成的送上门来了。这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也就是有这样可巧的事儿。倒是不知这算个什么缘法。”
言罢,她便问宝儿道:“我既要种那些花树,就要寻个老成可靠的花匠来摆弄收拾田地。你姑父姑妈做了一辈子花草营生,想必这功夫是不差的。如今我想请他一家子来乡下看管花田,不知他们愿意不愿意?”
宝儿听闻此言,犹如天上掉下个金元宝来,连忙说道:“愿意,这样子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他们在家也是无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我就替他们答应下来了!”
夏春朝笑道:“你倒做的了主,然而咱们这是乡下地方,只怕他们也有不便的地方。你还问一声去,免得他们有些顾忌,倒叫你难做。横竖今儿也没别的事,待会儿你便跟了你大爷进城,买上二斤点心看看你姑妈。我便算放你一天的假,你明儿再回来罢。”
宝儿闻说,欢喜不尽,赶忙道谢。
夏春朝又叫珠儿拿了些钱与她,就打发了她出去,当日并无别事。
再表夏恭言离了妹妹屋子,走到堂上吃了早饭,将几个庄头并家人叫来当面教训了一番,又向夏恭行道:“我这便回去了,这里独你是个男人,凡事都要顶起来。你二姐虽要强,到底是个女流,又怀着身子,难免有不便的时候。平日里你多上心些,不要什么都依赖你二姐,倒叫她操劳。”
夏恭行道:“哥哥教诲,我都记着。哥哥放心,这里有我呢。”夏恭言又道:“你二姐为昨天的事儿,对谭家的表弟颇有微词。我看永初不是那不知高低的,你从中调和着,不要叫他们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夏恭行一一答应下来,夏恭言看再无话说,当即起身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