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见她恼怒至极,不敢答话,半日才嗫嚅道:“兴许……兴许他们男人家都这脾气?我看他对姑娘倒是有些真心,姑娘呵斥他就退了。他一个大男人家,又是他的房子,当真对咱们干点什么,咱们又能如何呢?只好哑子吃黄连罢了!”
夏春朝厉声道:“这是什么混账话!他不敢碰我,只好说他是良知未泯!这人但凡还有几分人心,就知欺凌妇孺可耻至极!毛贼不杀人,就算是好人了?!听他适才满嘴的疯话,那女子就是戏班子出身又怎样?还不是他瞧上弄出来的,叫人家死心塌地丢了生计跟了他,倒是说打发就打发了。是要逼人家去跳河,还是转头再入烟花?之前在家时就听说,他为了讨那女子到手,费了不少的物力心力,显是上了心的。如今是到手了,受用的够了,就嫌碍眼了,这样的人当真连狗也不如,竟还敢说什么真心以待!”
珠儿被她叱的不敢应声,只好问道:“我看那贺公子不像轻易放手的样子,往后他若当真上门求亲,可要怎么好呢?他不比旁人,只怕不好推拒呢。”
夏春朝冷笑道:“那又如何?休书、和离文书都没下,我如今还是陆家的媳妇,怎样也要等到陆诚勇回来,我便不信他敢强娶命妇?这样的男子,性子如流水,想必到了那时候就撒手了。”
一路无话,车行至夏家老宅。
夏春朝才下车进门,看门的妇人便迎上来道:“姑娘回来了,一路辛苦!适才好一场大雨,我们都只说坏了,怕姑娘要淋着,快些进去吃盏姜汤暖暖。”
夏春朝笑道:“劳你们挂心,倒是不曾淋着。”说着,便一路往里行去。
走到门前廊下,牛氏上来请安。夏春朝一面走,一面问道:“出去这半日,家里可有事?”
牛氏答道:“倒没别的事,只是姑娘前回打发人进城找的人到了,如今还在次间里坐。姑娘是现下就见,还是歇息过了再见?”
夏春朝听说,啊呀了一声,连连笑道:“我糊涂,倒是把这件事忘了,就出门去了,倒叫人家久等!”言罢,便道:“就去见罢,都是见熟了的,也不怕那些个。厨房若有姜汤,端两碗过去,路上碰上大雨,只怕受了凉。”牛氏答应着,连忙搀着夏春朝进门。
才踏进次间门槛,果然见一粉衣女子在炕沿上坐。
一见夏春朝进来,这女子连忙起身,就上前跪下。夏春朝连忙去扶,那女子呜咽不住,夏春朝也觉伤感,跟着红了眼睛。
珠儿在旁看着,连忙说道:“姑娘,长春姐姐,有话且慢慢讲。姑娘怀着身子,哭多了只怕伤眼睛。”
那女子正是昔日在陆家服侍的大丫鬟长春,闻听此言,连忙抹了把眼睛,说道:“我自不是,倒招惹奶奶伤心。”
夏春朝强颜欢笑道:“我已不是什么奶奶了,你喊我夏姑娘罢。”
第108章 v后新章
长春抹了抹眼睛,低低道了一声是。
夏春朝又笑道:“记得长春这名字,还是你到陆家时,柳氏替你起的。你原先叫什么?我却记不起来了。”长春答道:“我在家时,只有个爹娘给起的小名儿,也许久没人叫了。长春这名字叫惯了,回到家去,大伙也还是这样叫。姑娘也不必改口,还叫我长春就是了。”
夏春朝笑了笑,说道:“你也倒爽快,多少人被撵离了主家,便再不肯用主家给起的名儿呢。”长春笑说:“不过是个名字,就是给人叫的,不拘叫个什么罢,总是习惯的就好。”夏春朝笑道:“你倒想得开。”继而问道:“如今在家做什么呢?可有人家了没有?嫁妆预备下了?”长春浅笑道:“姑娘真是说笑了,我年纪也算大了,又是在人家里当房里丫鬟这么久了,有什么正经人家肯娶呢?我去陆家服侍这些年,家里也没想着我会再回去,并没积攒下几个钱,哪里有力量给我置办嫁妆?我如今跟着姑姑接些绣活来家做,也帮人浆洗些衣裳,勉强糊口度日。”
夏春朝叹息道:“你在陆家时,只在上房服侍,哪里做过这样的活?倒是难为你了。”长春说道:“我生来就是这个命罢,小时家境不好,也很吃了几年的苦。还是姑娘买我进了陆家,才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如今不过是再回去,倒也罢了。我本是要跟哥哥过的,但哥哥已成了亲,嫂子侄子一家子,屋子又浅窄,挤在一处十分不便。正巧我姑姑一人孀居多年,上了年纪又无儿无女,平日没人照料,便接了我过去。现下,我跟着姑姑过活,日子倒也说得过去。”
说话间,珠儿送了茶盘果点上来。
夏春朝便让长春喝茶,长春怎敢依从,连连退却道:“姑娘跟前,我哪里敢这等放肆?”夏春朝笑道:“今非昔比了,如今我既不是陆家的少奶奶,你也不是陆家的丫鬟。咱们两个都是被陆家扫地出门的人,还论旧日的主仆么?你既来我这儿,便是我的客。夏家待客,一盏茶总是要的。你不肯吃,是看不上么?”长春这才依言取了一盏,浅浅吃了一口,便捧在手上。
夏春朝又说道:“我走的早些,陆家后来怎样了?只听得内里乱成一团,却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长春便说道:“自打姑娘走了,家里各处便没了章法。起初大伙还能依着姑娘留下的规矩行事,看没人能出来管事,便乱为王起来。太太的脾气,姑娘是知道的,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货,除了窝里横旁的本事一概没有。老爷是个甩手掌柜,这家事是从来不管的。老太太更不必讲了,除却当事后诸葛外,便只知训斥太太。只是嘴里说的厉害,当真叫她来管事,却又缩在后面推身子不好。好不好的,二姑娘的病越发重了,吃了多少药也不见个效验。一日,老爷不知自哪里寻了个大夫,说是以前在宫里伺候娘娘的,托了熟人才请来。这太医来看过,却说是个什么骨痨之症,竟是个大的症候,只好吃药看看,就留了一个方子。二姑娘照方子吃了几副药,倒好了些。不想一日夜里,二姑娘忽然吐了几口血出来,立时就不行了。我看着心里发慌,就忙去上方禀报。大夫还没请到,姑娘便撒手去了。合家子乱成一团,太太便说我服侍不用心,又说家里艰难,用不着许多人手,竟而不要身价银子,将我撵了出去。”说到此处,她记起陆红姐在世时对自己的恩情,不由抹了两滴眼泪。
夏春朝冷笑道:“即便二姑娘不在了,也大可叫你去服侍陆贾氏那老东西。再不然,厨房浆洗,哪里不要人手?一个陆家,还放不下一个你?别人不打发,偏打发你出来。柳氏是唯恐没了二姑娘,陆焕成再打你的主意,撑了她的窝,忙不迭将你打发了,好叫陆焕成死了那条心。她千防万防,断断没算到外头起火,也算失了脚了。”长春听这话出有因,赶忙问道:“姑娘这话却是怎么个意思?”夏春朝笑道:“今儿叫你来,就为这件事,只是扯东扯西的,竟而没顾上。”说着,便将陆焕成在外偷养外宅,且外宅已诞下一子之事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