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经书房时,就见奶婆子抱着孩子,在门槛上坐。
柳氏便骂道:“没眼色的东西,这样冷的天,也抱孩子在风口里坐。出了好歹,又带累我挨骂!”骂了几句,便问道:“莲姨娘呢?”那奶婆子是莲姨娘带进来的,不大听这正房夫人的管束,停了半日才道:“姨娘有事,往前堂上寻老爷商量去了。”柳氏听了这话,顿时气冲上头,一跺脚去了。
书童金锁见这一揽子人都去了,方才一溜儿烟跑回屋里。
陆诚勇正在炕上靠着软枕发怔,见他进来,说道:“你去哪里来?我适才叫你,你只是不在。”说着,又道:“外头桌子上,有管家娘子送来的一叠油酥泡螺。我不吃这东西,你拿去吃了吧。”
那小猴子正是贪嘴的年纪,听了这话,满口应下,又好奇问道:“少爷,咱回来这些日子,我时常见你摸弄着奶奶留下的物件儿整夜不睡。你心里分明很是惦记着奶奶,怎么老太太、太太说要将奶奶接回来,你又不准呢?还说那等冰冷的话语,好似真要跟奶奶断了的。”
陆诚勇咧嘴一笑,说道:“你这小猴崽子倒是伶俐,瞒不过你的。”一言未毕,叹了口气说道:“你看我这样子,废人一个了,又何必再拖累她?她模样性情都好,离了我,大可再寻个好人家,强胜跟着我这样的人。她嫁给我这些年,我一天好日子也没让她过过,只剩下些委屈。我一个汉子,却要娘子辛苦养家,委实不成话。我便想着,入了行伍,挣个功名出来,也好叫她做个诰命夫人,风光风光。谁知却弄出这样的事来,我自己残了不说,她还被老太太、老爷太太那等算计。这些年,老太太、老爷太太都瞧不起她,我心里都知道。我在家时,尚且不能护她周全。何况,我如今瘫了?我晓得他们的意思,是看我残废了,怕以后家里没人主事。又恐这一家子的家财都落在姨娘手里,便想着把她接回来,好一举三得。我却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将她拖在这泥坑里。我陆诚勇没福,不配这样的好娘子,不如放了她去。”
那金锁性子伶俐,人事颇通,听了这一席话也明白过来。搔了搔头,说道:“可惜了少爷奶奶的这段夫妻情分,奶奶又替少爷生了个小姐。好好的一家三口,就这样散了,着实可惜。”
此事颇出陆诚勇意料,他乍闻夏春朝替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心头登时热血上涌。坐起身来,腿上却猛然一阵抽痛,低头一瞧膝上盖着的毛毡,又叹了口气,重新靠在枕上,淡淡说道:“我这副样子,怎好去见她?”金锁听着,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陆诚勇静了一会儿,心里忽然一惊,暗道:金锁既能知道这事,想必合家子都知道了。难保老太太他们不借着这个缘故去寻她,她的性子外柔内刚,硬压是不成的。但倘或她得知我腿废了,只怕反倒要回来。这岂不是正好趁了他们的意?
思前想后了一番,他向那金锁道:“你去吩咐门上套车,我要出城一趟。”
金锁甚是纳罕,问道:“这不早不晚的,少爷出城做什么?外头雪大路滑,天气又冷,少爷腿不便当,出了城只怕晚上也是回不来,再冻病了可不是玩的。前儿御医来看时,还交代一定不能受冷。”陆诚勇却不肯多言,只是连声催促。
这金锁十分机灵,心思一动当即明白过来,点头道:“少爷是打算去看奶奶罢?然而奶奶该当还没出月子,眼见又是年根了,去了也见不着。那边亲家老爷又不知道咱们家的事,见了少爷只怕要生气,不如等过年时,寻个由头去看看。那时候奶奶出了月子,又是大年下,借着过年的喜气,吵不起来,这话就好说了。”
陆诚勇听了这话,微一琢磨,当即莞尔道:“你这孩子年纪虽小,主意倒是很好,就依你说的罢。”当下,拿定了主意,只等初二去寻夏春朝。
第116章 v后新章
柳氏在儿子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又在书房受了些气,情知无处说理,一跺脚回房睡倒了。
她新补的大丫头,名叫绘秋,是个老实内向之人,寡言少语,不善应对最后一个地球大能。眼见太太这幅样子,也不知如何是好,走到外头却见忍冬在廊上坐着穿针,便过去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去看了少爷,回来就不言不语的。”
忍冬头也不抬道:“太太从来就是这等的,你管她呢?奶奶那么好脾气的人,都被太太气走了。你理她那些?不必管,任她睡去,一觉起来就好了。”
这丫头听了她这话,倒也无话可说。恰逢炉子上水开,她走去提了黄铜鸡鸣壶,进屋将茶壶满上,方才再出来。
忍冬看着,说道:“姐姐何必如此呢,太太这一觉下去,没人来是不会起来的。”正说着话,忽然见陆焕成背着手乴进门来,连忙起身道:“老爷来了。”
陆焕成点了点头,立在门上却不进去,只问道:“你们太太呢?”
绘秋便照实说道:“太太才从少爷那儿回来,这会子睡下了。”顿了顿又道:“老爷要进去么?我去叫太太起来。”
陆焕成踟蹰了片刻,摆手道:“太太既然睡着,那便罢了。我还是晚上再过来罢。”说着,便去了。
绘秋甚感奇怪,推着忍冬问道:“今儿倒是奇了,自打莲姨娘进了门,哪日不霸占着老爷?今儿倒肯放人?”
忍冬嘻嘻一笑,说道:“哪里是她肯放人?想必是又不知生了什么主意出来,要老爷来跟太太说呢。不然,老爷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