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斜卧在软榻上的上官无策身姿微微绷紧,显然是被‘丑八怪’这三个字刺激到。
“丑八怪?!哈哈——老夫眼光可高了,别说是普通的美人,就算是天姿国色的老夫都未必看上几眼;一个丑八怪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尽风骚,呸!老夫赏他一个雷弹子。”
徐昭也跟着哈哈大笑:“是呀是呀,就是因为他太丑,所以才会戴帽子,就是因为他太丑,所以才乱卖风骚,可殊不知越是卖弄越龌龊,实在要人不忍直视。”
说完,徐昭就瞥着余光往软榻方向看,果然,那家伙已经没有先才的闲适疏懒,微微紧绷的身躯昭示着他的不悦,浅浅抿着的嘴唇代表着他的怒火;她的猜测果然没错,对自己相貌和本事极度自信的人都是很自负的,他们容不得别人侮辱自己一分,尤其是侮辱他们最引以为傲的。
上官无策连在这种地方围追堵人都不忘舒舒服服的睡在极致精华的软榻上,可见骨子里是极其高傲奢靡的一个人,往往这种人,只习惯于他人的仰视膜拜,如果有一天受人诋毁,这是他们死也不愿意见到的;虽说他往软榻上这一卧能让被逼在穷途末路上的人更加的绝望;可他偏偏碰见的是徐昭,连楚烨都亲口说过她是最不会按常理出牌的人,在你以为将她击垮,把她的信心彻底碾碎的时候,她却像根弹簧,越是压迫,她越是能爆发出惊人的毅力。
站在上官无策身后的龙腾军们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尤其是距离上官无策近的人,更是恨不能直接晕过去算了;谁能料到,永远都用笑语晏晏的表情掩饰一切情绪的都统居然会在这时候被这两人的几句话刺激的动了怒气。
龙腾军的几位队长皆惊叹的朝着徐昭看过去,一时间眼底各种情绪翻滚,默默的为这无畏的年轻女子暗捏了一把冷汗。
“伶牙俐齿、困兽之斗。”上官无策终于有了反应,就看他慢慢坐起身,微微扬起头,黑色的锦服如盛开的芙蓉花,层层叠叠的堆在他的身边,如此雍容繁复的衣着竟被他穿出潇洒超脱的气质,还真是不容易。
正是因为这个动作,徐昭终于将那帷帽之下的容颜看清楚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置信世间居然会有如此勾魂摄魄的美丽男子;没错,上官无策是美的,超越性别的美,令人怦然心动的美,让人趋之若鹜的美;虽然在听到他华丽的声线时就猜出他的容貌必定不凡,可当真容出现的那刻,她还是忍不住猛吸了一口气——这还是人吗?简直就是妖孽。
见过了楚烨的精致霸气,裴铮的温文尔雅,朱泽的可爱呆萌,段清的刚毅冷酷,徐昭自认为这辈子也算是阅遍无数男色,再难有什么瑰丽容颜能让她瞩目;可眼前的男子,艳丽绝色、风华绝代,就算穿着最古板墨守的黑色锦服,也遮不住他一身光华;反而更显风流贵气、尊贵无比。
但纵然容色祸国,徐昭还是从他身上嗅到了危险的味道;看着那张令人疯狂的容颜,她像是看到了一条五彩斑斓的眼镜王蛇;艳丽夺目的色泽吸引着无数人的靠近,可是,在这瑰丽奇异的颜色之下却藏着噬人骨的毒,喝人血的心;都说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今夜,她终于亲自领教。
徐昭冷笑着掀起嘴角,
徐昭冷笑着掀起嘴角,看着就算是坐着都难掩一身芳华的上官无策,又斜眼看向段逸,故意道:“丑八怪不光长的吓人,还喜欢出言不逊,实在是不讨喜。”
“是啊,不讨喜啊不讨喜。”段逸双手环胸,一张老脸像是看热闹一样紧盯着上官无策;他这个师弟的性情他多少也有些了解,残忍冷血到了极点,很少有什么事情能撩拨出他真正的性格,却没想到被这丫头给办到了。
段逸像得到宝贝般的看着徐昭,可还不待他出声夸赞她两句,已经被他们一口一句的‘丑八怪’刺激的隐隐动怒的上官无策拔然起身,头上的帷帽随着他的动作霍然落下,终于在众人的视野中,他将自己真正的容貌暴露在眼前;一头乌黑的鸦发随着帷帽滑落的动作肆意随性的披散于背,寒风起,卷起发梢,如丝绸般的青丝微漾成波,浮动间似有暗香盈动。
如果不是眼下局势不允许,徐昭真想冲上去狠狠地给这连生气动怒都漂亮到要人心悸的家伙好好攀攀关系;冰雪夜色中,黑衣美人红唇冰目,怎么看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景色,只是现在,无人敢欣赏,也没人有心思欣赏。
“师兄,看来数年前让你吃的教训还不够,今晚必须让你长长记性才行。”上官无策冷冷出声,杀气毕露的神色立刻就让跟随在身侧的龙腾军同时‘唰’的一声拔出半截兵刃,寒雪的银光映着兵刃的寒意,几乎瞬间就能让看见之人鸡皮疙瘩爬满全身;而这些从杀戮中锻造出来的大宛最神秘的军队,此刻各个目瞪如铃、全神贯注,像是只要一声诏令下达,他们便会冲杀上来将段逸和徐昭抹杀干净。
“嗳?慢着慢着!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呢?!”
就在紧绷的气氛快要崩断的时候,这个最先挑起事端的女人却又以一副劝架者的姿态跳出来;徐昭一边嬉笑着远远摆手安抚抽出兵刃的龙腾军,一边转身不停地拍段逸攒紧力量的胳膊;这幅神态哪里像身处命悬一线的危局之中的人,倒像是在大街上热心劝架的好事者,丝毫不为眼前的现状所动。
上官无策终于将真正审视的目光落在徐昭身上,他自然是早就看出自己落得一个‘丑八怪’的下场就是这女人挑的头,按理说他是应该拿她开刀,只是他向来不屑任何一名女子,哪怕是宫中那位表面上能号令他的那个人他也未必真正看在眼里;所以他才会将怒火转移到段逸的身上,但是这时候,他改变主意了。
这个就算是被围困依然笑靥如花的女人,纵然看见他的龙腾军摆开阵仗依然能一笑置之的女人,普天之下,实在少有;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
“没想到我们的锦荣公主竟然是这般有趣的人。”
徐昭现在对自己的称呼已经不是很在意,不管别人喊她‘少夫人’也罢,叫她‘公主殿下’也好,不过是个名字称呼,她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所以,听见上官无策对她的称呼,她既不张口肯定也不矢口否认,而是轻轻笑着看着他。
“有趣又怎样?你会放过我吗?”徐昭无所谓的吹了吹指甲,吊儿郎当的样子简直比刚才上官无策表现出来的还要随性。
上官无策还是从未见过这般有意思的人,就看他艳丽的容颜上立刻绽放出明艳的笑容,甚至连语气都带了几分人情味:“要杀公主的人不是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谁的命?”说着,徐昭就回眸看向身侧的段逸:“你知道吗?”
段逸冷声道:“还能是谁,自然是大宛太后林瀞瑶的命令。”
徐昭对这个大宛太后的印象实在是寡淡的厉害,当初第一次听见她的名号是从段清口中提到的;那时段清还在位那个老太婆卖命,专门潜伏进大梁京城探知消息;没想到不过晃晃岁月流逝,再听到这个名字,却成了她将要面对的敌人;要不说世间之事百态,回首间一切就会物是人非。
堂堂大宛太后居然要对她这个自幼流落在外的公主下黑手,照正常的逻辑来看,有必要吗?可能吗?可偏偏世间之事就是这么说不准,听上官无策的名号应该在大宛举足轻重,能让这样一个人物千里奔袭来到此处解决她,要说没目的绝对不可能。
但现在,很显然不是追问段逸大宛太后为什么一定要诛杀她的原因,而是先摆脱这个杀神再说。
“不知上官大人想怎么诛杀我呢?”
上官无策听见徐昭对自己的称呼忍不住轻然一笑,‘上官大人’?还真是个奇怪又新奇的称呼;跟随在他身边的属下都会喊他都统,敬畏他的人都会叫他小王爷,至于剩下的人则会直接叫他的名字;这声上官大人虽然听上去颇为怪异别扭,他却觉得从她嘴里喊出来还真带了几分好听。
上官无策围着精致的软榻走了两圈,琉璃色的眼珠带着迷幻的色彩,还倒真像是在认真思考怎么杀人,只有那嘴角勾起来的玩味弧度表现出他的个别恶性趣味。
“山谷中的那些老家伙撑死了也只剩下百十号人。”说到这里,上官无策讥笑着看向段逸:“师兄,当年叱咤北方的黑鸦队早已名存实亡,为了拔除你这些可爱的手下爱将,师弟我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提起当年旧事,段逸怒而涨红了脸,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一双瞪大的眼珠似正在慢慢染着血色,恨不能将那开口之人撕扯吞入腹。
。
徐昭察觉到段逸的异样和激动,不动声色的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他紧攥如铁的拳头,压低声线,用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别莽撞,你不是要拖延时间吗?现在要是被他刺激起来,咱们的计划可就要落空了。”
专属于少女柔软清甜的嗓音如一盆冰水从头浇下,一下就让段逸从血海的仇恨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轻轻对徐昭点了点头。
这一幕,正好被上官无策捕捉到,本以为这丫头是个机灵的,没想到现在再看,却是不失胆色,颇有点有勇有谋的味道;如果她的聪明才智被宫里那个老女人知道,恐怕在恨的基础上再要加上深深地嫉妒,依那人的狠毒手段,怕是更不会容下她吧。
想到这里,上官无策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几分疯狂的笑痕;心底深处突然萌生了一个好玩的想法,如果这么做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会不会更加有趣?
“我此次离开大宛带领了五千龙腾军,五千对一百,师兄,纵然黑鸦队的那帮老家伙各个都是高手,可经我训练出来的龙腾军也绝不是摆设;如果就这样打起来,师兄有几分胜算的把握?”
徐昭只觉得脑袋一嗡,眼前顿时有些天旋地转;五千人,她怎么也没想到上官无策居然带了五千人来围堵他们;靠!如果他把这五千人放出来那她还有什么活头?到时候哪里是干架呀,分明就是一边倒的碾压。
徐昭眼球胀痛的蹦蹦乱跳,在伸手按压着眼角的同时低头问段逸:“面对五千龙腾军,你有几分把握?”
段逸的脸色也不太好,他趁刚才徐昭和上官无策说话期间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此刻围在山谷口的龙腾军大约只有一千上下,那时他还天真的以为上官无策只带了这些人来;一千对一百,虽说会惨烈些,但想活下去也不是不可能,再加上此刻老五他们在谷中设置的陷阱障碍,也一定能起到作用。
可如果是五千人的话……
段逸抿紧了薄唇,声音有些嘶哑:“丫头,等会儿我们退回山谷中,老夫会让老五他们带着你从山谷的背部翻过去,先离开这里。”
“那你呢?”
段逸眼睛充血的看向上官无策:“老夫和他有旧恨要算。”
恐怕不是只有旧恨这么简单,想必是老疯子在知道对手有五千人的时候就已猜到难有存活下来的机会,所以才会选择留下来替她挡住这些杀神,然后让她由忠心的属下先带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