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臻并不会诊脉, 更加不会医术,不过是当年小神医在碧水居给阮氏诊脉时,一群小丫头们围在身后,好奇的询问请教过小神医, 这姨娘的脉象与寻常人的脉象究竟哪里不同, 那日小神医许是心情尚可, 难得金口一开,给簇拥在身后的一群小丫头解了解惑, 只道喜脉气血充盈, 脉象上一般以滑实有力为主,且较为有力,用手指深按,力度丝毫不减, 又道常人脉搏跳动次数较为均匀有力, 病重或虚弱之人,脉搏跳动浅薄,有锐减消弱之势。
小神医的话自然堪比天家圣旨,令大家深信不疑。
于是, 自那以后, 有好长一阵里,院子里各个无所事事的小丫头片子喜爱扎堆聚集在一块儿,相互给各自摸脉,也喜欢将卫臻推出来当病患, 有事无事便摸她手腕, 还爱给出结论主子得了一身懒病,瞧瞧,这脉象都懒懒散散的, 主子少用几口罢,奴婢昨儿个给您摸了脉,脉象告诉奴婢,主子该歇歇了之类云云。
卫臻此刻将指尖搭在苏万里的脉搏上,有好长一段时间,她甚至感受不到他脉搏的跳动,以至于卫臻愣了愣,还以为自己摸错了地方。
她寻了又寻,再三确认后,指腹用力往下一摁,过了许久许久,指腹间这才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虚晃浮动。
很弱,若非紧闭双眼,若非抿住呼吸,卫臻甚至一度丝毫察觉不到对方脉搏的跳动,就算有,也微弱得几不可闻,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一样。
搭在脉搏上的指尖缓缓一颤。
卫臻甚至还来不及表现出任何情绪的时候,这时,只见苏万里忽而将手随手一挥,收了回去。
卫臻缓缓睁开眼,便对上了苏万里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正笑模笑样看着她,见她定定看着他,苏万里便将那双多情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一挑,边将手中的袖子放下捋平,边冲她道“怎么着,还摸上瘾了,再摸,本世子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苏万里一脸挑衅又调戏的看着卫臻。
面带着些许轻浮。
若是在小时候,卫臻那张刀子似的小嘴,一准怼得他片甲不留。
可如今,卫臻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一言未发,不多时,卫臻原本就羸弱苍白的脸上,更是添加了几分惨白之色。
原本笑着打趣的苏万里,再也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你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这几个字,几乎是微微打颤着从卫臻嘴里问出来的。
难怪,自小苏万里便畏冷,小时候卫庆是个小火炉,大冬日里在外头撒欢,热了便将袄儿脱了,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在众人跟前晃荡,可苏万里从来都是一身雪白狐裘加身,更甚者,打从秋日开始,手中便抱着个暖炉了。
他冬日鲜少外出,时常拘在卧房里睡懒觉,有时,临掌灯时分,才出来走动一二,每年落雪时刻,会准时去元陵城外的汤池子里泡汤,一去便是一两个月。
卫臻知道他身子有些弱,却以为只是娘胎里带的病气,大太太也说,就是畏冷了些,并无其他大碍,故而王府这才时常将他往江南送。
那个时候,苏万里这厮时常拽上了天,何人敢将病秧子这样的话语往他身上送
所以,就连卫臻也并未太过留意。
所以,不止是畏冷是么
所以,是极为严重的病么
在这以前,自诩心细的卫臻甚至几乎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直到,在昨夜大殿上,苏万里吐血之举,吓得她当场愣在原地。
所以,昨夜明知不该乱跑,可一听苏万里寻她,便有些迫不及待的过去了。
眼下,卫臻只有些神色恍惚地盯着苏万里,不多时,她微微抿着嘴,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苏万里被卫臻质问得哑口无言,他的脸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眼睛也不往她脸上看了,隐隐有了些回避之势。
卫臻见了心中一紧,她正要再往前走近半步,质问个清白明白,就在此时,忽见苏万里忽然噗嗤一声仰面大笑了起来,苏万里边拍打着胸口,边哈哈大笑,冲卫臻道“连你也被本世子糊弄了过去,看来,皇帝老儿那里,算是彻底对付过去了。”
说到这里,苏万里忽将折扇嗖地一下撑开,悠悠扇了两下,微微抬着下巴挑眉冲卫臻道“去南边听了两月的戏,小爷都快要成角了,怎么样,昨夜小爷在宫里头的戏,唱得如何”
苏万里洋洋得意的说着。
说完后,只见卫臻依然微微绷紧了脸。
苏万里终于再次将扇子一收,终于再次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再次将卫臻上下打量了一遭,片刻后,挑着眉,冲卫臻吐糟道“行了,怎么越长越回去了,一点儿不如儿时讨喜了,小时候多伶俐,总是眼弯弯笑眯眯的,如今都拉成苦瓜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