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约听得左边密林里有人声言语,便放轻脚步慢慢走了过去。此时正值半夜,就连动物昆虫之类都正是酣睡的时候,四野一片清寂,那人声便显得越发清亮。
她走的近了,隐约听得人声清亮时,便悄然躲在一颗大树后屏息听着。
“昨晚不是跟你说了吗,叫你走,快走。你不但不走,还学蛐蛐儿叫,三更半夜那里来的蛐蛐儿会叫?”虽压的低沉,贞书却能听出这是林大鱼的声音。
“世子爷,奴才回去了,回去一趟又来的。”这是另一人,想必是他的同伙。
贞书一颗心落进寒冰慢慢往下坠着,就听林大鱼又道:“昨晚急没问你,小狮子狗儿可出脱了没有?”
那人道:“出脱了,卖了六千两银子。”
林大鱼道:“也太少了些,好歹也是东宫玉逸尘赏出来的,怎么才六千两?”
那人道:“世子爷,这里是穷乡僻壤,六千两还是奴才打着刘小姐抱过的旗号才卖上去的价格。”
林大鱼忽而一笑道:“刘小姐一幅夜叉样儿居然还比这小狮子狗儿值些银子?”
那人道:“说实在的刘小姐也真是可怜,听闻如今她还整日啼哭,一半是为了那小小狮子狗儿儿,另一半大约还是在牵挂世子爷您!”
林大鱼厉声道:“行了,不要再多废话。你快去韩家河等着我,我辰时初必会过来。银票你现在也不用给我,明日你也不能正面与我打招呼,届时等我打问好娘子家的住处,自会抽空儿暗给你个讯息,你届时便将这些钱一并送到她家里去,只软言安慰她家父母几句,她那父母,在深山里都能扔下她驱车跑了的,想必也不甚在意这个女儿。我先带她去凉州,等那边过顺了再回来认亲,也算对他们仁至义尽。”
那人道:“平王那里昨日来了两个人,说甘州大夏河边上成家堡子里一个姓古的老者不知从那里捡了份藏宝图,说是绘着当年黑水城城破时城中所有财物的藏纳之地,那老者写了封信给甘州州知府,州知虽按例上报了朝庭,但州丞也给平王放了风声,如今平王叫那两人来为你作副手,一同前往甘州成家堡子去夺那藏宝图。要奴才说,不如先把这小娘子送回家去,待咱们寻完藏宝图交了差事你再来正正当当提请娶她,如何?”
林大鱼厉声道:“不行,平王那里是差事,娘子这里可是终身大事,我是必定要带着她的。你这番去了吩咐那两人,叫他们不必到我面前点卯,只远远跟着我即可,等出了徽县一带走远了,我再慢慢宽慰娘子告诉她实情,那时候离的远了她又回不来,想必就会实心实意跟着我。”
那人又道:“不如我留下一千两银子给世子爷您在路上花销,只给他家五千两?”
林大鱼道:“不用,我这里有张完整的虎皮,还能值些银子。再者,既然平王送了人来,那就理应当也送了银票来,咱们那里还需要愁银子?”
那人长叹一声道:“世子爷您也该告诉那小娘子实情,不然一路行来总会露出破绽,届时她若因您骗了她而心怀愤怨,又该如何是好?再者,您家世不差相貌又好,若诉出实情想必那小娘子……”
林大鱼仍是厉声道:“不行。那马车在官道上行走时,我听了些车中女子的言谈,听到她们是从京城出来的。我越狱出逃,京城想必早已满城风语,她想必也知道杜国公世子杀继氏母亲又□□继氏的消息,到时候莫说嫁给我,只怕她连我这个人都不肯再见。”
贞书两腿酸软的几乎要跌倒,后背上一层层出着冷汗。
杜国公世子?
她忽而忆起聂实秋当日的话来。
她道:“杜国公府的世子杜禹你们可知?”
贞玉道:“那是自然,他不是有名的不服管教,幼时我去他家作客,还亲见过他父亲提着鞭子满府找着要抽他,后来听闻他因杀人被下了大狱,莫不是要斩首了?”
还有那婆子与丫环的语言。
婆子道:“那可是件丑事,杜国公府里瞒的水泄不通。不过,我有个相熟的姐妹在那府里厨房作事,倒是知道些形迹。”
“听闻当年他也不过十六七岁,因国公府续弦的杨氏生的貌美,世子竟生了觊觎继母的心思。有日国公外出,恰逢那国公夫人午睡,世子在外见了,悄悄进来欲要强占继母。而巧在这国公夫人的母亲亦在府上作客,那世子正欲行不轨之事时,恰被这继母老娘瞧见,吵闹起来。世子一不作二不休,横刀便杀了这继母老娘,自己大摇大摆回房睡觉去了。杜国公回府后听闻此事震怒,又他不思悔改,才将他发派到应天府狱中去的。”
那丫环惊的嘴里能囫囵吞个鸡蛋一样,半晌才点头道:“竟是这样一个人,那也难怪。”
贞书打着酸软的双腿缓缓走回蓑屋,在屋中捂脸呆坐半晌,趁着黎明的微光收拾了衣服皆穿在身上,出门走到那小河边,捞河水洗了把脸,才缓缓朝下游走去。
回头看来,处处破绽。他从一开始就是想骗她到这山林中去,图谋要把她骗上床,可她枉还以为他真是个长工,时运不济才落迫到如此地步,给他温存给他怜惜。在他看来,也许她的样子十分好笑,年轻单纯的小女孩子,初出家门落难在外,以为自己柔弱的肩膀与善良的心地真能感化一头丧失人性的禽兽。
贞书读过许多话本,有些女子在外遭人骗奸*,有些女子遭人□□*,事后皆是哭哭闹闹投井上吊。贞书看到那些书中女子,总是笑她们太傻,觉得男人以财以物所诱,女子自己不警*,事后再哭闹自杀十分可笑。但事到如今自己遭人骗奸,才知自己往日也不过纸上谈兵,真遇到这种登徒子,自己还不如那些书中巴掌小脚的弱女子们聪明。
她昏昏噩噩走在水中,有水深的地方凫起来顺水而下,她亦不挣不扎,只仰面朝天躺在水中,任由河水将着她一路往下飘着。
不知飘了多久到了浅处躺着,上游隐约有杜禹高声叫唤娘子的声音,听的贞书顿时苏醒过来。她攀着河岸青草站了起来,看自己落汤鸡一般顶着满头枯草,心中冷嘲自己道:枉你往日你说自己有主见,知事理,比别的姐妹强些。如今不过才遇到这样一点事情就自艾自怨,也学那起小脚弱女们投河自杀,真是丢脸之极。若说失了身,不疼不痒又无病症,不过如是被恶狗咬了一口,又何必如此丧气?
想到这里,她遂又上了岸,边摘掉头上枯草边大步往下游走着。
杜禹打发了他的小厮藤生,轻哼着小曲儿回到蓑屋,一推门见屋内空空荡荡,心内轰隆一声道:“坏了!”
原来当日他自京中逃了出来,一路跑到文县时因身无分文无路可走,便投身到当地的大地主刘璋家去打个短工挣饭钱,顺便也给京城自己的小厮藤生去了个信儿,叫他来接济自己些银两,好叫自己能一路往西去。
不几日藤生来了,却是两手空空。那继母杨氏早知杜禹逃出京城必然要花银子,把个藤生看的死紧,就怕这藤生给杜禹带银子接济。藤生也是身无分文,好容易甩了杨氏眼线一路乞讨到文县,主仆两个相见分外辛酸。
因杜禹生的相貌堂堂,那刘府小姐刘文襄一来二去与他看对了眼儿,彼此间便眉来眼去着。
这杜禹瞧上的,却是刘文襄行动不离怀中所抱的那只小狮子狗儿,这小狮子狗儿皆是大小不过半尺,满身白色卷毛儿,虽腿短个头小,叫起来却雄赳赳声音洪亮似狮子一般,所以小名才叫狮子狗儿。这小狗品种自古养在宫庭,是皇宫御用专品,有些受宠的达官贵人们府中也会有几只,多是皇宫御赐,寻常人不能偷养。
但虽官方这样禁着,民间总有人爱偷养些来玩。毕竟这样小狗儿总是养在内院,若不是至亲人家,谁人又能发现得了。所以一只小狮子狗儿在黑市上,要般要卖一两万银子不等。杜禹既无盘缠路费,又整日做苦力做的疲累,便生了要偷这小狗儿出去换银子的心思。只是这小狗儿时时不离养在刘文襄身边,若要想接近狗,便得先接近刘文襄。
虽刘府大户富有巨资,但刘小姐天生相貌平平,因牙齿外翻眉毛太长,笑起来总还有些凶相。也正是因自己相貌不好,她对相貌英俊的男子尤其有些格外的爱慕。与杜禹两个眉来眼去几回,她便不能自已,成日的往下人房里跑,今日送盅汤,明日送个饼。
杜禹在京城何等美人没有见过,那里会瞧上她这种平常姿色。但为了那只小狮子狗儿,又不得不竭力应付。后来终于叫他寻着机会偷了小狗,喂了些迷药抱出来,方才送到藤生怀中要藤生送去发卖,那刘璋便发现了。
刘璋一怒之下使出一府精壮家丁自韩家河起,地毯般四处搜寻杜禹,势必要把小狮子狗儿寻回来。
☆、第28章 刘璋
杜禹既将狮子狗给了藤生,要藤生翻山到文县历县一带寻访出脱,自己便整日躲在五陵山中游荡潜逃。他那日正在官道一带的苇丛中游荡,忽而听得一辆马车中女子的言语笑声震天,说的皆是京中绸缎如何花样,云肩如何绣法,螺甸上有几行串珠的话,猜到这些女子是自京中出来的,便在那苇丛里偷偷潜伏着跟上,想这些女子嘴多闲话嗓门又大,看能不能听到些关于自己的话,好知道京中应天府如今是否还在追捕自己,国公府又有无放出家丁来追自己。
谁知贞书眼尖发现了山林中寻他的家丁,又发现了苇从中的他。无奈他只得施展轻功绕远了赵和,复又潜回来在官道下细听。谁知山上那些刘府家丁远远见赵和所奔之处,以为是他在那里,一众人下山狂奔,竟把个马车下跑,马车又扔下贞书落跑了。
杜禹从头至尾看在眼里,见那苏氏慌慌张张丢了孩子,又这贞书哭哭啼啼在那山坡上折磨那棵小树,本是想发个善心绕条路把这小姑娘送到山外韩家河去。不期半夜遇虎折腾一夜又叫老虎抓伤,况他几日疲累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就见贞书将个屋子打理的生气勃勃,又她自有一番干练利落,又会软言相慰,才真叫杜禹起了爱慕之心。
他既有了那份心便欲要贞书多陪自己些时日,好等藤生出脱了小狗再送她回家,为妨贞书离开,便拿出小时候不愿上学堂装病的手段来唬贞书。
那日他假装发烧在屋中睡觉,贞书脱了衣服在河中洗澡。他听那水声撩拨的不能自己,悄悄起身偷看,见贞书身纤体秀,虽年级还小,身上该长的俱已长齐。
他精虫入脑,便生了要哄骗她上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