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女萝比姐姐小了两岁,今年是十四,梳着双螺髻,穿朱红底绣鸾鸟衔花纹缎面半袖,玉色荼白双缘领,橘红窄袖短襦,胸前一垂金厢玉玲珑福寿坠领;底下是群青撒绣指甲大小落梅花留仙裙,腰间束着两寸来阔的锦带,悬金厢猫睛麋鹿衔芳草绦环看这鲜丽的打扮就知道,她压根没想到来了之后会听到噩耗。
双螺髻上甚至还戴着一对鎏金点翠嵌珠石海棠仙鹤纹头花,样式极尽繁复华美。
门口的宫人不知情,引她前来的宫人得了叮嘱没多嘴,只说带她来韶妃的宫里,进来之后懵懵懂懂被带到皇后跟前,看到皇后怜悯的目光,才觉得有点儿不对。
顾箴叹息道“你便是韶妃的妹妹却来迟一步。罢了,且进去看看你姐姐,权当代殷家送她一程罢。”
殷女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跟着眼泪就下来了。
她容貌跟殷芄颇为相似,只是因为年纪小,尚未长开,一双水杏般的眸子波光潋滟,微垂的眼尾,很有几分楚楚动人,此刻孤立无助的望着顾箴泪眼婆娑,顾箴也有些难过,道“生死有命,本宫已然尽力,只可惜你先去看看你姐姐吧,哦,万幸她给你留了个外甥,你看完他们娘儿俩,本宫再跟你说其他。”
殷女萝忍着眼泪躬身谢恩,随宫人下去了,也就出了门,皇后贵妃不能直接看到她身影了,歇斯底里的痛哭声才传来。
“殷家好歹也是个大族。”云风篁脸色不变的听着这哭声,淡淡问,“怎么这许多时候就来了个殷女萝就算殷衢发妻早逝,至今未曾续弦,其他女眷也没有吗”
顾箴也是皱眉,让左右“去查一下,究竟怎么回事”
这天到傍晚,一脸疲色的淳嘉才匆匆赶到染湘宫,他虽然对韶妃母子没有特别在意,但今儿个还真不是故意不来的,却是朝堂上的的确确出了大事被认为要么病逝要么死于乱军的穆鄂没死。
不但没死,他还被诃勒给俘虏了
诃勒现在就是以穆鄂的名义,要求定北军交还大阏氏母子。
这就很尴尬了。
连顾箴都知道定北军在厉兵秣马,可见国朝已经下定决心要趁火打劫,甚至扶立韦纥幼主变相削弱其国力的打算都差不多摆在了明面上,这时候穆鄂还活着,这
君臣讨论了整整一整天,连午膳都是三口两口对付了下,压根无暇他顾,就在商量一件事收手不收手
收手的话,直接将大阏氏母子还回去好了。
因为诃勒这次是以穆鄂的名义要的,定北军交了人也不丢脸。
到底大阏氏母子是人家穆鄂的人,他想要正妻幼子回去团聚理所当然,作为外国,在大阏氏母子求助时庇护了他们,且为其拒绝了诃勒的索取,如今人家正主来要人了,于情于理也没理由继续不给,是吧
如果不收手的话,那么开战是肯定的。
而且,在诃勒手握穆鄂这个人质的情况下,之前愿意联合起来支持大阏氏母子的部族,还会不会这么想,会不会这么做,真的不好说。
问题是,收手等于是坐看韦纥易汗,诃勒比穆鄂年轻力壮而且无灾无病不说,观其行事也是野心勃勃攻击性很强,只怕今日息事宁人了,明儿个诃勒稳固了汗位,做好了准备,会再启边衅。
如此北面烽火仍旧难以免除,而且还会将战火烧在国朝境内。
不收手,尽管面对的局势会比之前艰难,但不管怎么说,诃勒如今不太可能直接杀来国朝,可将之拒于国门之外。
到时候打生打死,总不至于波及到国朝的百姓。
而且相比已经落入诃勒之手的穆鄂,年幼的需要辅佐的小王子,毫无疑问更受某些同样野心勃勃的部族头人的欢迎,也未尝没有谋划取利的余地。
同时还有人提出了折中之策,就是先将大阏氏母子交出去,诃勒如今留着穆鄂做俘虏却不杀他,无非就是考虑到大阏氏母子以及柔昆夫人这些人跟国朝的关系。
不如做出放弃干涉韦纥之事的姿态来,将大阏氏母子送回,甚至还可以将柔昆夫人打入冷宫以麻痹诃勒,让诃勒专心致志的屠戮穆鄂心腹,但暗中帮忙保存下穆鄂的子孙与部族,给钱给粮的让他们去跟诃勒死磕。
就算这些人不争气,等穆鄂死了,国朝也能继续扶持出一个“穆鄂子孙”来,高举为父汗报仇的旗号,讨伐诃勒。
兹事体大,君臣足足商讨了一整日,也没能拿定主意,最终还是因为过于疲惫不得不暂且结束。
这时候才有宫人上前,战战兢兢的禀告了韶妃难产身故的消息。
淳嘉赶到春波殿的时候,殷女萝已经哭晕过去好几回了,顾箴怜悯她幼年丧母,如今又遭逢长姐离世的噩耗,命人将其送到暖阁里暂且休憩,让宫人太医照拂着,别让殷衢才接到大女儿的死讯,小女儿也悲痛过度伤了身子。
“皇后做的很好”皇帝这时候很累了,强打精神问了经过,就是叹息,“没什么可疑的地方这么说,就是赶着了难产”
毕竟宫禁之中,阴私层出不穷,淳嘉就算不重视韶妃母子,也不希望他们死在阴谋诡计的算计之下。
关键是,如果韶妃的死有着为人算计的缘故,他日曝露出来,他也不好跟殷衢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