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朝若在帝京贵女之中,属于既显眼又不显眼的那种。
不显眼的地方在于作为武将之后,而且还是长辈长年戍卫边疆的武将之后,她是去年才随家人回来帝京的。
有点儿像顾箴少年时候。
就算穿上最华丽的衣裳、戴上最珍贵的首饰,突击学了帝京贵女们的种种仪态规矩,骨子里仍旧透着股儿被拘束的不自在。
也因此与同伴们有着源自成长环境迥异的格格不入。
云风篁注意到,这位柯小姐从落座起,就一直盯着身侧的金溪郡主。
金溪拿起牙箸夹菜,她也赶紧拿起牙箸夹菜;金溪端了金樽浅浅抿一口,她赶紧举起金樽喝了一大口然后猛然反应过来似的,心虚的左右看看,小心翼翼的,重新抿了一小口。
再看金溪郡主已经拿了个果子把玩了,她她打量了下自己面前的果盘,连忙也拿起一个差不多的果子,一脸茫然
很显然,对于在边疆长大的女孩子来说,是很少做这种闲适悠然的举动的。
好几次她都想将果子塞嘴里了,但因为金溪侧头跟二皇女低声说笑,柯朝若硬生生的忍住,保持着有些僵硬的笑容,期待金溪郡主的下一步。
而金溪郡主压根没注意到她。
毕竟柯朝若在帝京贵女里不算熟面孔。
虽然去年就回来帝京了,但是柯家断然不可能让她一回来就去公开场合丢脸更正,是一回来就去公开场合暴露出这些年家族嫡女的散养。
一番突击培训,她迄今参加过的宫宴屈指可数。
虽然从席位看得出来必然出身不坏,但也因为席位的靠前,身边都是出身显赫的贵女,并不比她差什么。
这种场合,谁也不想留给暗中观察的娘娘们一个“趋炎附势”的印象,自是矜持。
更别说金溪郡主今儿个纯粹过来凑热闹的,她婚事已定,就算没定,那也毋须对柯朝若示好,却同几位皇女有说有笑的,十分欢快。
所以此刻从泽芝楼上望下去,柯朝若格外孤独跟尴尬。
显眼的地方,当然在于她是柯家女孩子。
自从隆平侯逝世,柯淙迅速取代当年的顾芳树,成为淳嘉一朝新任武将第一人。
柯家论底蕴,其实是不如顾氏的。
但前车之辙就在跟前,柯淙自然也要汲取教训。他本来就是极谨慎的人,早在顾芳树去世前,就一度大义灭亲、自污以自保这些操作都足见柯淙比顾芳树更为谨慎小心。
也因此,这几年来,尽管柯氏子弟越发受到重视,柯淙不但没有恃宠生娇,反而越发的谨言慎行。
包括但不限于时不时的整顿门风、约束家人与高门贵胄尤其是宫闱的来往等等
故此这两年帝京上下,新一代正当年岁的子弟长成,各自扬名,作为皇朝新贵的柯家,却反而寂寂无名。
却是柯淙好不容易爬到今日的地位上,就怕摊上国本之争,辛辛苦苦几代人,一夜之间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要葬送从前的所有努力。
然而作为目前最受淳嘉信任的武将,手握兵权,再怎么想法子置身事外,又怎么可能不被觑在眼里
云风篁也好,皇后也罢,以及其他有着想法的妃嫔,无一不将柯朝若视作首要目标。
虽然从当年柯定的例子来看,柯淙未必是多么顾惜骨肉后嗣的人。
哪怕她们将柯朝若聘作儿媳妇,宁国公也不一定就此入磬,为她们膝下子嗣谋取储君之位抛头颅洒热血但她们也都不是什么善茬,娶不到柯朝若也还罢了,若是娶到了,自然会想法子将柯淙绑在自己这边,裹挟其出力。
总而言之,柯朝若是此番宴饮的第一竞争目标。
或者说,关于她的竞争,也是储君之争的序幕之战。
无意争夺东宫的,以及有着自知之明不指望的,都会识趣的避开她。
“对了,都说帝京有三大才女,刚刚只说了两位,第三位呢
”诸妃嫔跳过了柯朝若,眼看就要注目男宾那边了,这时候敬婕妤忽然小声问了句,“是没来还是”
敬婕妤进宫晚,迄今还没生育过。
她宫里人倒是给她生了个皇女,淳嘉十七年年末落地的,排行十二。
这位皇女今年算着年纪才四岁,当然远远没到招驸马的时候。
敬婕妤会在这里,一则是她年轻,不免好奇些,想过来看看热闹;二则却是入宫数年无子,十二皇女纵然不是她亲生,却也视若己出,很是疼爱,担心自己出身寒微,以至于往后给皇女选驸马时考虑不周,提前过来偷师了。
“来是来了,不过那是个远支庶女。”德妃今日目标明确,除了继续抱贵妃大腿外,就是拿出眼力来,给自己的三皇女挑个好夫婿。
故此这会儿眼睛已经盯牢了男宾那边比较出色的几个子弟。
见是自己这边的姜明淡问的,就笑了一笑,说道,“看那边靠后席位上穿浅蓝衫子梳随云髻插芙蓉簪的女孩子没有那个就是,韦侍郎的族侄女,闺名似乎叫希颜。”
她说的韦侍郎,便是亘古罕见的六首韦长空。
初为淳嘉所用时负责教导皇嗣,前两年,淳嘉约莫是考察的差不多,认为可以了,于是调其入朝。
如今是为礼部侍郎。
韦长空出身的韦氏原本就文风昌盛,在本朝虽然没出过什么高官显宦,却进士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