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一夜,齐军在螺山高地的防线遭遇偷袭。
近来驻扎螺山的这队人马并非齐军主力精锐,大多是初次上战场的新兵,临敌经验并不丰富。
而这队兵的将领陈驰现年二十有三,是靠着军功从小兵一路杀到如今的低阶将领。
他出身农门,近年到了廉贞麾下才有机会开始识字,对于谋略之事还不擅长,打仗更多时候就靠一腔不要命的血勇。
廉贞冒险让陈驰带领这队新兵暂时在此驻防,是想让接连鏖战的中军主力能得到更好休整。
他心怀侥幸地盘算过利弊,觉得陈驰守住螺山一两个月,应当没什么问题。
毕竟齐军才大胜了几场,士气正高涨,敌方就算在此时有所动作,首选的突破重点也不该是地形复杂、易守难攻的螺山。
却没料到,敌方似乎换了统帅。
敌方新统帅约莫察觉到陈驰这里是目前齐军最弱一环,不但出其不意地趁夜偷袭螺山,打法更是缺德到前所未见
他们事先从附近的齐国村寨里,掳掠了八百余名老弱妇孺。
两军交战最重士气,而士气的此消彼长,有时只在眨眼之间。
七千全甲敌军在冲击齐军阵地时,将掳来的这些齐国老弱妇孺分散混在自己队伍中。
这迫使齐军不能用箭远攻,近身搏杀时也投鼠忌器,生怕误杀自家百姓。
被偷袭的齐军将士本就有些懵,面对这缺德打法更是手足无措。
在与敌军厮杀时,他们听见到处都有本国口音的老弱妇孺在哭嚎求救,哪里还下得去狠手
军心一乱,局面很快就不容乐观了。
此战不但关乎五千多士兵的生死存亡,若然军心溃败导致螺山失守,后头的见春城也将不保,更会连带整个南境防线士气大损。
眼见情势不妙,陈驰赶忙派了传令兵火速奔赴见春城,向主将廉贞求援。
寅时,传令兵到了见春城官驿。
不巧的是,廉贞与几位高阶将领前日才出了城,分头前往饮马河、红山等几处南境主要兵源地,去挨个村寨探望阵亡士兵家中遗属。
当前局势紧急,廉贞他们都不在,传令兵便转而求见了淮王萧明彻。
萧明彻是“代天子前来督军”,并无实际指战权。
虽眼下见春城附近有八千兵力留守,但廉贞不在,萧明彻手中没有兵符,无权调动这些人马去增援陈驰。
他没有多说什么,听完传令兵的禀报后,立刻换上戎装,策马出城。
一个时辰后,螺山大营里翘首待援的陈驰目瞪口呆。
熹微晨光下,有单人独骑踏破满地春霜,风驰电掣而来。
皇族专用的玄色甲威严而沉默,银面具上代表萧氏的辟邪图腾更有破军之锐。
可是
“殿下,就您一个人来增援,有个蛋用啊”陈驰一口老血涌上喉头,深感自己就要当场去世,哪还顾得上什么尊卑礼仪。
萧明彻没理他这话,冷静地跃身下马“让弓箭手放下弓换重锤,跟我来。”
“殿下,末将手下弓箭手总共也只有三百人,敌方可有七千”
“别废话,赶紧把人叫来,”萧明彻淡声打断他,“你带大部在后盯紧。一旦对方士气被打下去,你立刻下令出击。”
银面具遮住了他精致俊秀的面庞,陈驰只能看到那对清冷桃花眼。
琥珀色的眸子迎着微微晨光,一如既往地无波无澜。
里头既没有慌乱,也没有畏惧,甚至也没有坚定或沸腾的胜负欲。
什么都没有,只有寒凉的平静。
之前萧明彻来南境督军参战时,陈驰未曾亲眼见过,只是听说。
其实,他并不相信一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皇嗣真能上阵杀敌。
毕竟皇嗣又不像他们出身草芥的人,根本不需拿命去博前程,不是吗
所以他一直以为,关于萧明彻的那些传言,不过是趋炎附势者对这位淮王殿下吹捧贴金。
但陈驰虽在兵法、谋略上一窍不通,却到底是从尸山血海中爬起来的老兵。
此刻看着面前这对山将崩于前仍色不改的冷眸,他的想法动摇了。
他心中半信半疑道,这淮王殿下,还真像是个狠角色啊。
事实证明,萧明彻不是“像”个狠角色。
他简明扼要对弓箭手们道“你们从军前,都在村口打过群架吧就那样打。懂吗”
三百弓箭手虽都是临敌经验不足的新兵,但要说“村口打群架”,那经验可就很丰富了。
他们大致明白了萧明彻的意思,立即跟着他手拎重锤,气势汹汹杀入敌阵,与宋军展开肉搏近战。
弓箭手本就是千里挑一,眼疾手快非寻常士兵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