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2 / 2)

“不好。”苏可答得坚决,“不管他是行商的阔户公子,还是名声赫赫的侯爷,我都配不上。我跟着他就只能是妾……”

“你这么看中名分?”洛芙打断她。

苏可喉头噎了噎,声音发涩,“洛芙,我不看中名分,可我看中人。不是妾身份低下,而是有妾就有妻,和别人共侍一夫,我受不了。他若娶我,他便是我生命里唯一的男人。我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却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吃饭睡觉生活……我不要过这样的日子。我要嫁的人,身体是我的,心也是我的。他做不到这些,就不是我的良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洛芙摇了摇头,“我曾经给你念过那么多句子,你就只记得这一句。”

苏可垂下眼睫,呢喃道:“这一句就够了。”

洛芙笑道:“那如果他做得到呢?”

“做到什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他只娶你一个呢?”

“他做不到的。”苏可回答得冷静并且决绝。

洛芙垂了口气,“可儿,你不要小看了他,也不要小看了你自己。这世上总要有取舍,没有人能够尽善尽美。他对你好,心中有你,这已是弥足珍贵的。总好过真心一场,他却不记得你是谁。”

苏可一怔,刚要开口,洛芙却敛了悲色,淡淡勾起嘴角,“感情永远都是不公平的,谁付出的多谁就要承担更多。他喜欢你,而你不喜欢他,你才会这样有恃无恐。可儿,感情里,你比我控制得好,但你要记得,对的人不一定是良人,良人也不一定是对的人。你的患得患失只会让你固步自封,你走进去瞧一瞧,错了就错了,没什么大不了。若对了,你会庆幸,有生之年遇到了肯让你付出真心的人。”

“那你后悔吗?”苏可扬起眼睛来看她,“你后悔喜欢他吗?”

洛芙的脸很平静,柔光让她多了一层暖意,或许她并无悲喜,但这份暖意让她的神情温柔成一汪春水。她说:“多好啊,死之前还喜欢上一个人,他声音清朗,笑容温柔,他有一双能起死回生的手,他有一双能捕获人心的眼。我从不后悔喜欢上他,我只后悔没能多活一些时日,让他好好记住我。”

洛芙的身上笼着一层水墨画似的哀愁,她低眉垂眼,嘴角弯着,可弯得那样苦。

苏可喉头一哽,刚要张口,洛芙抬眼看向她,“可儿,他喜欢你,对吗?”

“他不过随口一说。”苏可急急表明,“我出宫后和他见过几面,不过那时的交情而已。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不可能跟他。洛芙,你知道我的。”

洛芙笑着摇摇头,“可儿,我是个已死之人,你在意我做什么?他要是对你好,你大可跟他。比起那些莺莺燕燕,我更想他娶你。可他天生的风流,我怕你受苦。你若求个归宿,他会是良人。可你要求真心,他未必值得相托。感情里咱们都是傻的,要么就一直糊涂下去,要么就早早看清前路。但是,可儿,你不及我,好歹我迈出去了,你还踌躇不前。”

苏可笑着,慢慢从眼角滑出一滴泪来。

我多傻啊。我又傻又怕。

……

苏可醒来的时候,正有人给她换额头上的帕子。凉津津的帕子覆在额头上,仿佛盛夏时节喝下一碗透心凉的井水,整个人都清爽下来。

她迷蒙地看着眼前的一双素手,顺着手臂看过去,是个没见过的眉眼清丽的女子。

女子见她醒了,目光一顿,随即便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上,然后用那指头指了指她的身边。

苏可这才将视线偏转一些,看到了躺在身侧的邵令航。

邵令航合衣睡在床榻的外侧,侧着身,从视线上看,只要他平过身去就会摔下床。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一直皱着,形成几道纹路和两个小鼓包。嘴唇有些干,几根头发凌乱地搭在耳边和脖颈上。

月婵对苏可晃了晃手,唤回她的目光,然后指了指手里的茶杯。

苏可很轻地摇了下头,表示不渴。

月婵见状,将茶杯放到床边的杌子上,从几步远的屏风上取下一件灰鼠毛的斗篷,小心翼翼盖到邵令航的身上。

邵令航动了动,头在大横枕上挪了个舒服些的位置,将手臂紧紧地收了收。

隔着两层棉被,苏可仍旧感受到邵令航横在她胸前的手臂。本就被棉被压得呼吸不畅,他紧实地搂抱让她更加憋闷。月婵执着烛台走后,她实在是难受,身上也使不出劲,大费周章地将手臂从被子里挪出来,提着邵令航的袖子,将他压在被子上的胳膊往边上挪了挪。

她觉得舒畅许多,手臂刚塞回被窝里,邵令航的胳膊就扬了起来。

苏可以为他醒了,可是偏头看过去,人仍旧闭着眼,手慢腾腾地抬上来,仿佛一切出于本能,将本就严实的被子往苏可的脖颈里又使劲掖了掖。

他的手很温热,蜻蜓点水在脖颈上一碰而过,然后又横到了苏可的胸前,继续抱着她。

苏可想起了粽子。

她是闷得冒汗的糯米,他是箬叶上五彩的棉绳。

形容他还真是贴切……

苏可再次醒来,只距离刚刚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屋里光线昏暗,内室这边没有点灯,所有的光亮都是从落地罩的纱帘外投进来的。内室里隐约听到火盆里木炭的噼啪声,和耳边浅浅的呼吸。

平日里总是急赤白脸的,睡着时却这样老实。

苏可看着邵令航已经松泛下来的眉头,嘴角不自知地向上勾了一些。她微眯着眼仔细瞧着,光线太暗看不真切,但她还是发现邵令航左边眉毛的眉峰处有颗小小的痣。

这里长痣的人,很容易出人头地。

才二十五的年纪,既是宣平侯,又是昭毅将军,现在任着左军都督,可不是早早出人头地么。

苏可慢慢地将头摆正,眼角眉梢染了些冷意。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楠木架子床上挂着水青色的帐子,事事如意的床板水光油亮。显然,这里并不是福家。想到身边躺着的人,还有刚才眼生的丫鬟,苏可猜想得八~九不离十,这里应该是邵令航的住处。

是他找到她的?

苏可回想起事发时的惊心动魄,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

这个声响,惊醒了身边的邵令航。

听着邵令航迷糊的恩了一声,又慢慢起身,苏可慌张地闭上了眼。

额头上的帕子被拿走,温暖干燥的大手覆上来,停了片刻,又顺着脸颊移到脖子上。这次换了手背来试温度。然后是一声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