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苏可也不忘提携着方圆,她离宫那会儿,贵妃问过她人选。她把方圆报上去,人到承干宫走了一趟,回来只拉着苏可哭,什么大恩大德永世难忘之类的话说了一大车。
苏可哭笑不得,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根本不至于。
但或许人各有志,苏可在宫里九年,起先的奔头已经被一点点磨没了,她只想出宫,再往上的奔头她也不想了。方圆不一样,她想留在宫里,又有能力,只缺人推波,而苏可就给了她机会。
如今她是方司言了,紫色圆领衫官服穿在身上精神得很,气色也很好。
苏可只觉得欣慰。
“我如今在宣平侯府里当差,伺候老夫人。”苏可面容娴静,适时退后一步,站到老夫人身后去。
方圆瞧着,眼眶不由发酸。
这是怎么说的,放着宫里吆五喝六的正六品女官不做,出宫去给人家当使唤丫头。她是那么个性格吗?指定是外面过得不如意,托着贵妃的关系才进的宣平侯府。
方圆吸吸气,下巴微微上扬,“我说贵妃娘娘后来怎么不念叨姐姐了,原是姐姐进了府。”
苏可眉眼含笑,对着方圆轻轻地晃了两下脑袋。
不过是些虚名,已然出宫了,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她不会放在心上的。
方圆咬了咬嘴唇,似乎心有不甘。苏可笑她,伸手从无双那里接过宣平侯府的宫牌,“这是我们的牌子,今儿老夫人一个人来的,提携我,让我跟着,进宫只我们两人。”
除有诰命在身,下人一律不得进宫。苏可算是个特例,老夫人有年纪,身边不能没有人。
方圆捏着手里的牌子,虚虚攒出一个笑意,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娘娘吩咐过了,老夫人请随我来。”
外命妇进宫朝贺自有规章,怎么排位,走哪个门,到了慈宁宫的内殿怎样恭贺,一步都错不得。
如今皇后之位悬空,圣寿的大日子,外命妇只得齐聚太后的慈宁宫。苏可陪着老夫人过去的时候,贵妃娘娘已经坐在太后的下首等候多时了。
老夫人给太后见礼,祝国运昌盛,皇上圣体康泰,太后福寿延年。
太后年近七十,精神一般,忙让太夫人起身。苏可跟着一个宫侍忙上前去将老夫人扶起,瞧见苏可,贵妃倒是平常,太后却眯了眼睛瞧。身边的掌事嬷嬷附耳,太后点了点头。
老夫人的位置被安排在郑国公夫人的旁边。
京中公侯联姻,关系错综复杂。认真攀起来,邵令航的大姐嫁给了理国公世子,而理国公府的二爷娶的正是郑国公的小女儿。三家的关系都交情匪浅。
“老夫人气色真是好。”郑国公夫人娘家姓薛,年岁上比老夫人小五六岁左右,五十的人,面色红润,满头黑发,保养得宜并不显老。
老夫人笑着应酬,“不行啦,觉一日比一日短,腿脚也越发不灵便了。”
薛夫人偏了偏身子,蹙眉道:“我近来也是睡不安稳,脾气略冲些,自己也控制的,但总是事后才反应过来。”说着一叹,“现如今我家里的爷们媳妇都躲着我。”
老夫人掩着嘴笑,“你勤出来逛逛,中秋之后,咱们还是头一回见。”
“过年吧,”薛夫人笑得爽快,“初七北宁侯家请客,初九是忠靖伯孙子的满月酒,我打算让乐琳代我去。怎么也要装装样子,等忙完了这两家,我就上侯府逛去。”
乐琳是郑国公世子的夫人,比苏可大不了几岁,温婉娴静地站在薛夫人身后。
许是瞧见了苏可看过去的目光,乐琳眼角扫过来,对苏可笑了笑,“苏司言如今在宣平侯府呢。”
苏可屈膝给乐琳行礼,起身道:“早不是司言了,夫人叫我苏可就好了。”
话音刚落,前面的薛夫人侧过一点身来打量苏可,对老夫人说道:“宫里裁人那会儿我就纳罕来着,好好的司言怎么说遣出去就遣出去了。合着是送自己娘家去了。”薛夫人声音压得低,有故意调笑之意,身子偏向老夫人,“如今的方司言,不够稳重,多少有些小家子气。”
老夫人笑着没说话,半晌也点了点头。
薛夫人又道:“我说你气色很好,这么聪明伶俐的放到身边伺候去了,能顶十个人吧。我是没这好造化的,身边人挑拣一番,就没带得出来的。”说着,脾气似乎沾火就着,开始和老夫人说起些家里琐碎来。
苏可看向乐琳,乐琳报以平和的微笑,不过眉眼间多少有些难言之隐。
记得没错的话,乐琳的父亲是户部清吏司郎中,正五品的官。娘家三个还是四个娘兄,大多不成器。乐琳出嫁的时候,因为只有三十六抬的嫁妆,薛夫人为此很是没脸。对外也总是对乐琳不甚满意。
想到这些,苏可的神色连忙肃了肃。
她有什么资格去同情人家……
“薛夫人问你话呢。”
苏可一怔,回过神来看着老夫人,哦了一声,抱歉的对薛夫人笑一笑,“国公夫人刚问我什么?”
薛夫人倒是没有恼意,重新问她:“今年多大了?”
“翻过年就二十四了。”
薛夫人为之一叹,“是不小了,比乐琳小不了几岁,可是看看乐琳,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她将胳膊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略想了想,对老夫人道:“我帮你留意着,虽说年纪大了些,但胜在模样出挑,又有这么一层关系,好人家还是有的。”
老夫人说:“可不能是一般的人家,她比令航只小两岁,在我这里,我是拿她当女儿看待的。出嫁一应事宜我都包了,不管面子里子都是十足十的,你务必要帮我上心些。”
听到这里,苏可的脑子轰的一阵嗡鸣,头皮发麻,全身都跟着打了个冷颤。
原来这才是老夫人带她进宫的目的。
她神思有些恍惚,殿上都是公卿夫人,她来不得半点失态。可她控制不住心底里泛起的阵阵恐慌,不稍片刻,后背便虚虚生了一层冷汗。
身前的老夫人和薛夫人还在聊着她的事,可是脑子的嗡鸣却让她一个字都听不见。
这时,手腕突然被人攥住,苏可顺势看过去,乐琳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她攒出一个笑意来,但自己都能感觉到,笑得其实并不好看。
“说什么呢,听着像是在给人保媒?”
走过来的是北宁侯史夫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肤色白皙,五官标致,只是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比薛夫人还甚,瞧着不显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