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2)

“我都不懂,就劳烦管家了。”

“瞧姑小姐说的什么话,往后这个家还要姑小姐来撑着。”管家半弓着身,扫了眼苏可身后怯怯坐着的梁思栋,脸上堆了堆笑,“大爷还小,家里事多,姑小姐得立起个来,我们这些下人才好有个依靠不是。”

即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没有苏可,这个家现在还不知落在什么人手上。管家对梁瑾承是非常忠心的,苏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噙着泪花点头。

“您的话我记着了。”

管家不再说什么,嘱咐两句照顾身子,就出去了。

苏可望着窗棱子上映的昏暗天光,心头像横着一根刺,随着呼吸和跳动隐隐作痛。不知出神了多久,感觉到衣角有拉扯,低头去瞧,梁思栋拽着她的丧服,仰着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

“姑姑——”这是梁思栋第一次对她出声,叫的小心翼翼,“姑姑也会死吗?”

老族长后来提过,梁思栋的父母在他刚记事的时候就死了,后来辗转在几个亲戚家里,过得很不好。唯有一个叔叔对他不错,没过半年也死了。梁瑾承死前将梁思栋叫过来看过,不管有没有感情,眼下又是一桩丧事。

“人都会死,你也会,我也会。但在死之前,我们还有许多事可以做,所以要尽力让自己活得很好。我会努力活着,但人都有生老病死,你要自己坚强起来,我能护你一日,是我的职福气。但你要为你自己活着,好好活着。这份家业交给你,光耀门楣,顶天立地,旁人说的都不算,你不能愧对你自己。”

或许话说得太深,梁思栋小小的年纪未必能懂。但这世道喜怒无常,他必须能够自己明辨是非。

“我懂了。”

苏可莞尔,抚着他的头,让他再进些饭。

正说着,外面传来喧嚣,守门的丫头似乎在拦着什么人,等听到外面的声音,苏可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不是个办法。

“凉儿,让三太太进来吧。”

黄芷兰进来的时候,伴着一声冷哼,瞧见临窗大炕上坐着的苏可,脸上的表情变换不迭,几分羞怒,几分鄙夷,更多的是不屑。

苏可没瞧她,让凉儿将梁思栋带下去,“你还回你父亲灵前,那里不能少了人。你坚持些,等会儿姑姑过去替你。”

梁思栋很听话,跟着凉儿出去,临走前对黄芷兰仔细地看了两眼。

“几日不见,姑娘在梁府倒是混得很不错。”黄芷兰的气定神闲装得很不到位,气势还不如坐在大炕上的苏可。

苏可整了整身上的丧服,宽大的袍子被腰带勒住,显得那腰肢细细一截。

可她的话却更加的掷地有声,“看三太太这来势汹汹的样子,大约背后给三太太鼓劲儿的,不是老夫人吧。让我猜猜,是许妈妈?还是,郑太姨娘?又或者,是三爷?”

这抑扬顿挫的声调让黄芷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原先在府里,我当你是聪明人。许妈妈说已经和你摊了牌,我只等你来弃暗投明,不想你一出出的连环戏,倒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现在又找了梁家当靠山,还真是低估了你。但你也要知道,就算你上了梁家的族谱,到底是外来的,你以为就能得老夫人喜欢,就能进侯府的大门了?”

“三太太——”苏可半弯嘴角,撑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不甘示弱地望过去,“您若是真想分家,凭我和侯爷的交情,替你们说说情,就是违背了老侯爷的遗愿也无妨的。你们带着郑太姨娘分出去单过,逢初一十五回侯府请个安,平日里留在宅子里照样可以过得舒心痛快。您的两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往后自可以闯出一番事业,这样不是很好么。何必要再整些事出来。”

看着黄芷兰有些恼羞成怒,苏可的声调骤然转冷,“你当我替你们瞒着这些勾当是为了图你们什么?老夫人待我不薄,我与侯爷也有情意,大家和和美美过太平日子,我只是求这些。你们若是还执迷不悟,事情闹出来,不止我,老夫人那里也饶不了你们。见好就收,这是我给你们的忠告。你现在站在这里,心里的恐慌早掩饰不住了。可是我能保证,若是你们收手,一切的事情就都石沉大海。三太太若是不能领悟,将我的话照搬给许妈妈和郑太姨娘,看她们是不是聪明人。”

“你现在就是……”

“就是什么?”苏可打断她,“站着说话不腰疼吗?那我再奉劝三太太一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没这金刚钻就不要揽这瓷器活。万一败了呢,还是多为文淇和文洐两位少爷多想想吧。”

黄芷兰气得不轻,说话间上前迈了两步,“你真是油脂蒙了心,老夫人都做过什么你不是不知道。有她在一日,我们都要被压制。你们外人瞧着文淇文洐有多好,可她眼里能容得下谁?三爷四爷就是最好的例子。从六品的官一当十来年,我是妇道人家我不懂,你在宫里待着,你最能明白,官大一级压死人。三爷兢兢业业,怎么就升不上去?四爷四处做买卖,你当她不知情?没有她阻挠暗中下绊,能败得一干二净?是,我们心比天高,我们妄想争锋,可侯爷要真的名正言顺,我们也不会生出这些心思来。我们就是不服。倘若没有当年的事,立嫡立长,这个侯府也该是三爷的。”

苏可的心凉得透透的,讲事实摆道理,仍是不听,难道就真的不撞南墙不死心?

她也是有些气了,扶着炕桌站起身,针锋相对地走到黄芷兰面前。可是不等开口,伶俐的目光扫到外面门扇上投下的身影,她的呼吸瞬间就噎在了喉咙里……

☆、89.089 心冷意冷决绝

因为屋里突然没了声音,邵令航便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其实也并没有多刻意地想要偷听,他来,不过是因为杜之落在那边和梁家的宗亲起了争执。

听那意思像是梁家的人还在背后不停议论苏可,杜之落从那间偏室经过,听得里面似乎要怎样怎样给苏可来个下马威,她一冲动,进去就跟人家嚷了起来。邵令航得了消息过来瞧,没有阻止的意思,插着手听了半晌,见那个跟在苏可身边的丫头凉儿从灵堂那边过来,才后知后觉苏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过来。

凉儿说,有个三太太去找了姑小姐。

他这才过这边来,屋里声音不高,但凑近却能听到苏可的冷嘲热讽。这不是她一贯的说话方式,可他也才知道,原来她还有很多事瞒着他。

屋里噤若寒蝉,邵令航觉得没有必要再这样佯装下去,索性推开了门扇。

“三哥那边要回去了,三嫂呢?”他的话并不是询问的口吻,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他觉得三嫂不至于听不出来。

只是黄芷兰虽然听明白了,但临走前却狡黠地看着面容煞白的苏可,挑着眉眼说:“姑小姐,事成之日,我会和三爷登门拜谢的。”

苏可的牙齿在下唇噔的咬了一下,血的腥甜瞬间充斥在口中。

黄芷兰离开之后,邵令航关好门扇,轻轻走上前,抬手抚上了苏可的嘴唇,“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我曾说过你的事我不会插手,但事到如今,你是不是也该知会我一声?”

他的声音很温柔,比他摩挲在唇上的指腹还要温柔。

可苏可知道他在生气。

她霎着双眼盯着他胸前的素锦盘扣,脑海里千帆过境,却还是一言不发。

邵令航吸了口气,将手放了下来,“什么叫‘立嫡立长,侯府也该是三爷的’?恩?你来给我讲讲,你和三嫂都密谋了什么?”

这一瞬间,苏可突然意识到,邵令航误会了。

“我……”苏可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已经抖到不行,“我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邵令航轻飘飘复述着这几个字,脑子里却转着昨日敬王临走前对他说的话——并非是我要多利用她,只因她是这泥潭里的一根木桩,我想过泥潭就只得踩着她,别怪我。

那时邵令航觉得敬王是推脱之词,到了现在他方才醒悟,苏可,这个女人在尚且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已经掀起了不少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