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1 / 2)

雨很快将她淋得全身湿透,发髻散乱沾在脑后。那个蟾蜍在脑袋里拿也拿不掉,却又不能让她想起任何的记忆,她越来越烦躁,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甚至想蹲在地上打滚。

刚蹲在地上,想要声嘶力竭地大喊几声,一仰头,望见一双穿着沾血带泥的黑靴子的脚,随后往上看,一个穿黑色衣裳的男人,在雨里狼狈地低头看下来,满面的胡茬和无神的眼睛,盯着她,等她站起来。

文迎儿站起来,瞪着一双呆傻的眼睛。

那男人两手耷拉在旁边,手指头上的血混着雨往下滴,喉结一耸动,吐出沙哑的声音:“你找死么?”

文迎儿愣愣地盯着他看。

他继续说,“这么想让我失去你么?”

文迎儿脑袋里的蟾蜍没了,装满了眼前这男人浑浊泥泞的一张脸。

“过去是不是对你太好,让你觉得可以为所欲为了?”

文迎儿半天没答话,她不知道怎么答了,因为脑子已经回到疯傻那头去,口里只能含混地说:“不是无事,就一定是有事,不是无事,就一定是有事……”

冯熙忽然怔住,这才发觉她眼睛里含糊无光,口里乱说话,他猛地将她抱在怀里,“我能有什么事,我的事就是听说你入宫,逮了那贼后立即从那山上跳下去,好让我能脱离他们,速速乘船回来找你。你这笨蛋傻子,不要命了去那昏君面前?我若是救不了你,那才是真正的有事!”

文迎儿站不直,但是冯熙手臂负了伤,又抱不起她来,只好拖着她在雨里走到那街角墙边上,勉强挡雨的地儿,跟流浪人一样坐在墙角抱着她不被雨淋,文迎儿手口哆哆嗦嗦的,缩在他怀里。

冯熙虚弱地骂,一边骂一边揉她的湿头发:“赵顽顽,蠢货、傻子、破落玩意儿、混账东西。”

文迎儿脑袋里昏昏沉沉地,口里念:“冯熙……蠢货、傻子、破落玩意儿、混账东西。”

冯熙苦笑:“是我在骂你呢。”

文迎儿仰头傻笑:“是赵顽顽骂你呢。”

冯熙捏捏她这蠢脸:“赵顽顽骂谁?”

文迎儿大声道:“赵顽顽骂冯熙!”

突然好像脑袋一个霹雳,文迎儿想起什么,抱住冯熙的大腿上仰头说,“你得帮我问问去啊,问问一个叫冯熙的愿不愿意娶我啊,万一他愿意,就能接我走了,银子都给你,你去帮我问问去啊……”

冯熙听见这话,将她拉扯起来,她不肯,偏要抱着腿不放。

到了这当口上,他也没有了什么精神,这一路回来肩膀伤口的血没能及时止住,眼下越来越虚弱。文迎儿又傻了,而他的命似乎也要终止,想来想去,还是支撑着身体将她背在背上,从墙边一步一步地往冯宅走去,硬是顶着雨拖着步子挪进了院门前,从他院子墙外翻进去,偷偷地把她放回到床上去。

绛绡听见有声音,闯过来瞧,正要点灯,冯熙虚弱地道:“给她喝些安神的药物,让她好好睡一觉,我瞧不像以前那样受刺激,应当睡一睡能好。别说见过我,若是给人知道我回来,就是临阵脱逃的大罪。”冯熙苦笑一声,其实还真是临阵脱逃。倒对他来说也不止一次了。

因为太黑,绛绡并没看见冯熙手上,只是问:“二哥是特意回来寻娘子的?”

昨天下午听到她“如果回不来就找孔慈”的话,便知道要有不好,一早就差霜小告诉孔慈了。后来的事虽然不得而知,但孔慈与冯熙在太子手底下,有那么多暗探和信使,肯定护她周全。可这千里之外战场上的人突然出现在家里,还真是让她讶异得合不拢嘴。

“这已经不重要了。”冯熙给文迎儿掖好被角,又坐着看顾了她一会儿。

“那……二哥这是还要立即回江南去?”

“嗯。”

“二哥怎么这两天没来信?娘子问了很多次。”

“她问了很多次?”

“这两日是因为送信的那军差被叛军拦截杀了,因此没送到。我倒以为她也不甚关心,原来不是……”

“娘子还在你写‘无事’的那些信上都回了。”绛绡趁着月色从桌前把信盒子打开,递给他。冯熙收起来放在衣襟里,郑重摸了摸,“……我不能久留,回去看。”

说罢他便开门走出去,悄无声息地。绛绡追出去雨里四下望去,早就没了他的踪影。再回头到文迎儿跟前一摸她的脑袋,这是有些发烧,口里喃喃说胡话,但每说几句总会有个“冯熙”两个字。

这两个人,又是何苦呢。

☆、抱起

文迎儿发了一回烧, 终于还是醒来了。

绛绡守了一夜, 见她终于睁开了眼,却仍然目光呆滞,一话也不说, 心里顿时有些凉。

不会真的又傻回去了吧?

她伸手出三根手指在文迎儿眼前晃了晃:“娘子, 认得这是几么?”

文迎儿喉咙动了一下,眼睛里溢出两条泪水来,顺着太阳穴流下去。然后回答她说,“我没事了, 就是昨天受了点刺激。”

“娘子到底去哪了?”

文迎儿抬头:“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

绛绡愣了愣:“是二哥,你昨晚上烧糊涂了,是二哥把你背回来的。”

文迎儿哭的是她爹爹, 她竟然见到那张脸都没有印象,只有恶心,但她又能断定那的确就是她爹爹,但却一丝温存感觉都没有, 只有厌恶。

仔细在脑袋里回想了片刻, 倒是有些印象。她想起他受了伤,皱眉道:“他人呢?”

“二哥是从江南偷偷乘船回来的, 如果被发现会作逃兵处理,何况他是大将统领,所以把你送回来就连夜走了。”

“那他伤呢?”

“伤?”绛绡愣住,昨晚一晚上都没开灯,虽然闻着冯熙身上有些异味, 但她不敏感,而且冯熙本就是去打仗的,又是泥泞又是汗的,即便再有点血腥夹杂在身上也没什么稀奇,怎可能知道他受伤。

文迎儿盯了她一会儿,眼睛里却是空的,关心的神色渐渐灭了,一边下床榻一边说,“无妨,当我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