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未想过会牵挂什么人,眼下要与冯熙分别了,夜里他与自己睡不着时,眼睛便能望见那点点荧光之杯,便觉离人在身侧,突然心里倒涌上一股暖意。
这算是歪打正着。她当真是感激赵煦。
赵煦等人尽了兴,赵顽顽便请求去送别冯熙,那自然赵煦此时候也乐得成全。两人各执了赵煦赏赐的杯子拜过赵煦,这就从宴上出来,一出殿门,立即歌舞喧闹之声便被外面的静谧掩盖下去,夜里寒风呼啸,冯熙与她持重在前面走着,后面一堆侍卫内侍跟随,两人也未说什么话,但听内侍道:“咱们这就带着冯帅去天驷监择马,不知公主能否先等候……”
冯熙向内侍道:“既陛下允了公主送本官,那便让公主先送我去天驷监取马罢。”
内侍犹疑,“可陛下并未说公主也随同去天驷监……”
赵顽顽笑着拿下头上带珠的簪子递过去,“这真是有劳勾当了,天这么冷还得送咱们去那天驷监去。”
冯熙瞥一眼赵顽顽,她在宫中倒是游刃有余,忍不住眉头放松开来,这手也大了胆子地伸进去她大袖,先是用指头勾了勾她的手指,再又握住她,明目张胆地很。
这簪子也不是白给的嘛。
那内监收了东西,自然在前面偷着笑,带着两人往天驷监去。径走了一路过去,到了天驷监门口,赵顽顽仰头看见那金字“天驷监”三个字,随后便听内侍跟后边随着的几个公主内侍和殿前侍卫道:“你们就且在外头等着罢。”这没有皇帝和长官命令,其他人当然是不得进天驷监的,便只能在外面等。
天驷监看门的内监得令,立即给他们开了门,那内侍便引着冯熙与赵顽顽进去。
赵顽顽一眼望去,马匹尽皆也不同寻常,虽然她得见的仪仗马们也皆是威风凛凛,但此时他们没有身上套着那金雕银鞍饰,只以马匹们最纯粹、自然之风姿站在一个个马厩里面,这才让人看出他们原先如此傲然的本色来。
赵顽顽禁不住赞叹:“真是俊美。”
冯熙牵着她手,笑着走到一匹黑得发亮的骏马面前,以手轻抚他的头颅,“这是上皇的小黑。”
小黑是上皇最爱之马,虽然上皇没给他取了个雅名,但也没妨碍了他在上皇心中的地位。赵顽顽道:“小黑我见过,只不过没见过他这光秃秃的模样,倒是比身上罩着一身销金要俊得多了。”
旁边内侍在后头插口,“公主说的是,虽然常人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但小黑却绝然不是如此,便是如美人,天然去雕饰。”这话里还带着夸的,可夸的也不对地方。冯熙笑:“用马比美人,这美人能高兴么。”
赵顽顽不悦,盯着那内侍道:“勾当可不是说本位吧?”
那内侍愕然一阵才反应过来,这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冷不丁被蹬一脚,登时鞠躬赔礼,“小的说错了,小的说错了!”
赵顽顽怒道:“那还不退下,在外边儿等罢!”
冯熙忍住笑意,“还请勾当在门前稍带,我们自择一匹出来,过门时给勾当勘验。”
那勾当摸一头冷汗,心道这下又得罪了贵女,当真是想打自己嘴,只好答应下来,退去门边等候了。
赵顽顽向后瞧一眼,指着前面那匹马故作询问,“敢问冯帅这一匹……”
偷偷再往后瞧,那内侍已经走远了。
冯熙牵着她往前再走几步,走到她指着的那马厩旁,伸手过去,那马顺服地贴着他的手掌。他的目光亦柔和闪光,赵顽顽突然觉得,他看这匹马就和看她的眼神也差不离了。
突然便有些撅了嘴。
“你可还记得它?”冯熙抚摸着它,好似多年不见之老友。赵顽顽哪里认得出来马,摇摇头,“别说马了,人的事我也不记得几件了……”
冯熙道:“你来垦岳里偷看我,那时我便骑着它在垦岳当中行走,见你从墙上探头,向我招手,令我心里突然地紧张,我没牵着缰绳,它反而鬼使神差地向你走去了。我只好硬着头皮与你说话。”
“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许多事,你骗我也不知道。”赵顽顽也伸手摸马,皮肤光滑顺服,触在手掌心里,当真叫人痒痒。
手上一痒,心上也痒,赵顽顽将手往冯熙胸口一碰,“那我瞧瞧你现在与我在一起,还紧不紧张。”
那心脏通通跳,震着他的手,赵顽顽脸上一热,倏忽将手抽回来,道:“我要进马厩里去,好好看看这匹媒人马!”
☆、取名
她自己迫不及待地推开马厩的独窄门, 踏步进了去, 手上袖一翻,便将冯熙大力拉进来。
她手臂力气从以往就是出奇得大,冯熙都禁不住一个踉跄, 被她拉了入内, 将那马厩的窄门给关上。
冯熙静静瞧着她,眼眸弯着,头微斜靠在门背后,嘴角咧着似笑非笑, 趁着这马厩透进来的月光瞧她。
赵顽顽能看出他眼里透露的意思,那意思便是,瞧你想怎么样。她见他如此, 便越大胆了,将手在他今日所穿戎服那胸前的护心镜上摸下,口里道:“冰凉,又坚硬, 这里头护着的玩意呢?”
“这里头护着的玩意正好相反, 若不然便不用护着了。”
“在我面前不能用,但出了外面, 却一时一刻不能摘,知道么?”
“知道。”
“那现在你在哪儿?”
“马厩里。”
“不是马厩里,是在我面前,你得卸了它。”
“这一件可当真不好穿。”
“我服侍你穿。”
“可不敢叫公主服侍。”
“你脱不脱罢。”
“外面人多,若是瞧见。”
“你要走了。”
“你的肚子里还有我们孩儿, 得十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