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顽顽拍着孩子的手突然静止了。
荀子衣很得意:“……还有一件事,关乎你我。韵德既已经疯了,官家便准了她与我仳离,我也能正式迎娶你。只不过你我都是有过夫妻之实的人,不便公之于众,这月二十九就是好日子,咱们就在这宅里拜了天地便了。我也不嫌你的孩子是那冯熙所生的。毕竟将他的人头供给了辽人,他也算是个英雄。”
赵顽顽这次没有吭声。
提起冯熙,她的嘴角微笑更盛。
她内心有十分的把握。若是天要与他斗,他也会胜天的。所以她只要等就够了。
荀子衣从她房里退出来,向自己的幕僚问,“西军现时是什么状况,怎的这几日都没有消息?”
幕僚道:“这几日派去西军的人都没回来。”
荀子衣:“莫不是被冯熙发现了?”
西北距此有千里之遥,因为这些年战事不止,军驿通路就那么一条。冯熙带着人杀了辽人一个干净,自是不可能报与军中知的,西军不能有人离开,自然进来的人,也不会给他们出去。
——除非辽人通知汴梁朝廷。从辽过河北再到汴梁,这消息怎么也要两天。
最后一个西军军部的朝廷使者,是告诉冯熙立即回京的。若他不回,那冯家上下、赵顽顽和他们的儿子,便有性命之忧了。
要得一个冯熙人头,就能减免岁币,这还是被俘的辽将所透露出来的。
京里他的信使原本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带来赵顽顽的消息,但已经一月没来了。寂静便是风雨欲来的预示,而他却从敌人那里得到这皇帝要他性命拿来献宝的消息。
冯熙点头答应:“这京,我是要回的。”说完便将那人扣押下去。
“而且,我还要率军而回。”
☆、逃跑
赵顽顽抱着阿氅出了门 。这时一月来她头一次出门。眼下已入了夏, 日头都甚大, 阿氅也该晒太阳长个儿了。
凤霞和绛绡跟着她在外面倚靠着门坐着,阿氅在母亲怀里,总是在睡梦中咯咯甜笑。
荀宅的下人引着一个老人和两个小厮进来, 这两小厮拉着个驴车, 上面装了一个箱子。
这老人正是冯宅的郭管家,放下了箱子过来跟赵顽顽说话。另外两个小厮由绛绡领着带去喝水、如厕去了。
这是荀子衣答应的,让冯宅给她送来些可用的东西,由冯家人亲自送过来。
荀子衣让自己的幕僚每日在她门前溜达, 近日那些人已经溜达了好几圈。那幕僚看见人便走过来,“什么东西,我要进去看看。”
郭管家不满地道:“公主所用乃金银贵重之物, 你有什么资格看?”
凤霞也道:“谁让你进房?你有这胆子么?”
那幕僚于是闭了嘴。
赵顽顽看也不看那个人。她的眼里七八分都是孩子,剩下三两分是自己人,她问郭管家:“姑母还好么。”
她关心文氏的病。自从冯熙走了,她的心想必就一直提在嗓子眼, 再加上自己生了子, 她也不得见……若是听说自己在荀宅,恐怕病情会越发严重。
郭管家叹了口气:“反而比以往好了许多。王妈妈跟咱们说, 夫人私下里常说的话是,小的们正在困难,她还不能死了给小的们添堵,因此得卖力活着。”
送完了东西,郭管家同赵顽顽告了别, 几个人便走了。
刚才还有风,这会儿倒没有了。周遭静谧、闷热,赵顽顽抬头:“你看,天变了。”
凤霞仰起头来一看,果然北面飘来浓云一大片,有压城之势,估摸半个时辰就会飘到这边儿来。
那溜达的人从院子里走近,屏着眉头问,“绛绡去哪儿了?”
凤霞瞪着他,“你怎么跟公主说话?”
那人心想这女人不日也就像韵德公主那样出降过来了,还得瑟什么呢。出降出降,就是降低身份委身于人,这家尊的还是男主人,翻手云覆手雨的还是荀驸马,这些公主们不过是给他平步青云的一个马下蹬而已。
于是四下瞧了瞧,也不问了,回过头来指挥其他下人:“去茅厕、厨房都找找去。”
阿氅哭了一声。赵顽顽都目光终于向这幕僚看过去。
“我的孩子哭了。”
她面无表情,那幕僚看过去,这位和国长公主美得有些极致,为何说是极致?她的美不似是生人的美。或许是因为才生育不久,面容的白和纯粹如冬日夜晚的雪,能照亮万物,而看得久了,又会因为这种极致而盲目。
盲目她下一步的动作。
赵顽顽向凤霞道,“我记得我初次进这宅子里时,正好看见有人冲撞了十三姐,而被拉出去杖毙。”随后转头向那幕僚说,“既然这是十三姐的宅子,规矩还是得按她的来。”
凤霞忽地一愣,在看那幕僚,更是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咯噔咽了一口。
谁都知道,是荀子衣死乞白赖要娶这和国长公主,连她有别人的孩子也不怕,那替她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幕僚又怎会犹豫……连他原配,皇亲国戚的韵德公主不也照样被他算计了?
那幕僚脑袋里电光火石,现在才想清楚自己是个可用被任意碾碎的蝼蚁,突然间腿一软跪下去,颤抖着声音,“贵人行行好,给小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下次见了贵人,定行大礼!不,这回的小人也补上……”说这在地上通通磕起了头。
赵顽顽轻轻摇晃着阿氅重新睡觉,摆摆手,“去远处聒噪。”
那幕僚就半蹲着往外跑走了,走到她院子外,那几个去找绛绡的回了来,“那小丫头没在啊。”
“能去哪呢,难不成还能跑了?”
“怎么跑,咱们的人层层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