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莲跨入门槛,绕过屏风,掀开层层的纱幔,停在床榻前,百里婧还未醒,墨问抬头瞧了她一眼,表情仍旧与平时一样,似乎不曾听见方才外头的争执声和墨誉的那声大吼。
木莲镇定自若地将托盘放在一旁的高几上,声音放低,对墨问笑道:”驸马,既然公主还睡着,不如您先用药吧,趁热喝,待会儿可就凉了。“
说着,从托盘内端起一碗汤药,颇为殷勤地递给墨问。
墨问什么也没说,正要伸手去接时,木莲端着碗的手忽然一抖,碗内滚烫的药汁尽数朝墨问脸上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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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木莲说着,从托盘内端起一碗汤药,颇为殷勤地递给墨问。唛鎷灞癹晓
墨问什么也没说,正要伸手去接时,木莲端着碗的手忽然一抖,碗内滚烫的药汁尽数朝墨问脸上泼去。
墨问料不到有此一变,循着本能,长袖卷起,泼洒的药汁瞬间折了方向,仿佛有一股内力逼迫,纷纷落在木莲的鞋面上,冒出一阵热气和滋滋声,木莲被烫得后退了一步,眉头蹙起,全身戒备,喝道:”你究竟是谁?!“
墨问将衣袖放下,袖上没沾染一滴药汁,他脸上的神情丝毫未变,还是原来那种淡漠的脸色,泛着苍白,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怜惜他的病弱。他坐在床头,木莲站在床边,视线几乎齐平,然而,墨问茫然地对上木莲的眼睛,似乎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不过一会儿,他收回目光,折身温柔地为床上的百里婧盖好薄被,动作轻而又轻,充满了爱怜。
处变不惊、装聋作哑的高手,木莲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相信这个人是个柔弱的病秧子,也完全解释了为何这一个月来,那些毒药他喝下去后,身子不仅没有任何损害,气色还一日好似一日!
多可怕,这个人!
今日她存了心试探墨问,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木莲必须要问出个究竟,毫不客气地对着墨问出手,掌风狠辣!
鹿台山上出来的人,除非资质实在平庸,否则受了几年的训练,武功绝不会弱,且每个人各有所长,婧小白性子好动,歇不住,又有韩晔从旁指导,因此学得很杂。
从没有人见识过木莲的真本事,相府中第一个领教到的便是墨问,然而,木莲的手掌还没碰到墨问的身,便被人从旁截住,那人接了木莲数招,挡在墨问身前,怒道:”木莲,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婧驸马不敬!反了么!“
是远山。
那个身材矮小相貌普通的小厮。
神情不卑不亢,与他平日里莽撞的姿态完全不同。
连远山都深藏不露,可以轻易化解鹿台山上高手的招数,这主仆二人是什么来路!如果要与他们硬拼,木莲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么,婧小白呢?他们对她是什么态度?他们出于什么目的藏得这么深?
木莲看着床上昏沉沉睡着的女孩,忽然胆战心惊起来,拳头在身侧捏紧,全身紧绷:”你们想怎么样?想对婧小白做什么?“
刚刚木莲与远山交手时,掌风吹拂起了墨问的发和床前垂下的帘幔,然而,墨问镇定自若,伸手点了百里婧的睡穴,动作温柔得如同爱抚。
见木莲护犊子似的质问,远山杀气腾腾一字一句道:”今日,你休想走出这里。把命留下。“
主子的身份已经暴露,再留不得木莲这个活口,连床上的婧公主也是留不得的!必须一律斩草除根!这未必不是好事,让主子断了继续掩藏的念头,早日启程回去,契机已成。
说着,远山作势便要攻上去,墨问突兀地伸手拦阻了远山,波澜不兴的眸子定定瞧着木莲,忽地展颜一笑,张口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唇语。
普通人不懂,但木莲从小受训,看得一清二楚。
墨问说,安分一些,否则,你的身份也藏不住。
他竟不杀她!不仅如此,墨问连她的来路似乎也摸得一清二楚!
木莲震惊地后退一步,往日无害的病秧子驸马,竟不动神色地将她最害怕的把柄握在了手上,不仅如此,她还如此被动,身份被人揭穿,她却不知这人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他是什么来历,又要想得到些什么!
主人,这病秧子不仅是个祸害,还是个不可小觑的角色,多少的大风大浪里他都能维系这一身病弱姿态,让婧小白心疼如许,做戏的功夫到了家,到底还藏着多少她所不知的秘密?!
墨问说完,还是保持着方才那抹无害的笑容,又道,出去吧,药凉了,热一热。
从前若是墨问吩咐她这些,木莲不会听从,会选择无视,然而现在却无法忽视,留在这里只会处处受限,木莲又低头看了床上的百里婧一眼,警惕地折身退了出去,一步一回头。
待木莲的身影消失,远山不解道:”主子,为何要与她费那些口舌?她这一出去,如何能守得住秘密?她肯定会全数抖
出来,让主子无立足之地!不行,远山必须去杀了她灭口!“
墨问摇头:”不必。“他低头俯视着床上的女孩微蹙的眉,用指腹一点一点替她抹平了,唇边露出显而易见的温柔笑意:”不必杀她,就算她现在揭穿我们的身份,也没人会信,她若死了,她的话倒成了真的。远山,不必收拾偏院了,今夜,我在此处安歇。“
那人终于沉不住气来试探他,试探已经有了结果,接下来应该就是刺杀了。但撕破了脸皮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某些人的面前不必再如此遮遮掩掩,他要与他的妻同床共枕也无需再瞧一个丫头的脸色。
远山愤愤而去,墨问轻轻拂开了百里婧的睡穴,女孩翻了个身,躺下之前,墨问截住了她的身子,未免她背后的伤口碰着床板,他只能这样抱着她。方才的那些不痛快都化作无限柔情,他索性在她身边躺下,搂她进怀里,略带恼怒地在她的唇上轻吻了吻——
傻瓜,若是你的师姐死了,纵使她有万千的错处,你是怪她,还是怪我?
自然,是要怪我的吧?
所以,她不能死,得好端端地活着,但,毋庸置疑的是,也不能让她的日子太好过……
木莲热过了药,没有自己端进去,而是遣别的丫头送进了屋内,她站在翠绿的竹林边,心里乱得很,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事情远远超出了最初的计划,似乎已经越来越难以收拾,她不能一出事便立刻汇报给主子,让主子为难冲动误了大事,可是,若不汇报,她一人如何处理得了这些始料未及的状况?病驸马到底要的是什么?
若他要婧小白,绝不可以!若他不要婧小白,要的是别的东西,那么,他的千般柔情与呵护都是假的,婧小白便身处险境!
所有种种,都指向同一点——病驸马无论是什么身份,也不论他想要什么,他必须得死!
如何下手?
病驸马既然能够识破她的身份,那些药里的名堂,想必他也早有察觉,下毒这条路行不通。可倘若公然在婧小白的面前对墨问下手,依照婧小白的个性,她定然会刨根问底追查不休,到时候,主人的麻烦更多,她的身份也藏不住,一直将鹿台山上这些年的一切都牵引出来,没完没了……
”木莲姐。“
一道声音忽然在木莲耳边响起,吓得木莲身子一颤,魂不守舍地看过去,是她方才让送药进”有凤来仪“的丫头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