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 / 2)

里头的人应该没有听出是他,她咳了一声道:“水……”

墨誉忙折回外屋,将自己那杯未曾动过的茶端了进来,在屏风后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脚步急促地绕过屏风进去了。

连日来,百里婧的身子越来越不好,倒没有别的症状,只是冷。墨誉进去就瞧见她裹在厚厚的被子里,顿时惊愕不已,这房里应该有降温的冰室,可他呆在这里并不觉得凉快,怎么她竟冷成这样?

也许是反应也变得迟钝,墨誉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百里婧也没察觉,刚刚还要水喝,现在却睡着了,墨誉无奈,不知是该叫醒她,还是出去,就这么左右为难着。

百里婧迷迷糊糊看到有人站在床边,身影修长清瘦,遂从被中探出一只手来,朝那人伸过去,嗓子太干,出声轻如云烟,唤道:“墨问……”

墨誉惶恐,捧着茶的手差点将杯子打翻,然而,见她神色依赖,好像很需要他,可她张口说了什么他却没听清。墨誉挣扎一瞬,忙颤抖着上前握住了百里婧的手。

一握之下,凉到骨子里。

百里婧却已经带着他的手贴在了脸上,她的脸也是凉的。

墨誉不敢在床上坐下,被她一拉扯,他便只好屈膝跪在脚踏上。如此近距离地与她接触,现实中不过只有一次,那是在偏院的桃林里,她戏耍他,使出浑身解数羞辱他。明知是羞辱,可自此后,与她亲近的场景,他的梦里却出现过无数次,甚至连初夜时的激情,他记得的也全是她的脸,怎么都忘不了抹不去——她在他身下与他翻覆欢好,那么热情,那么美丽,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在梦里……

真的离得太近,她的脸面向外,贴着他的手心,眉头皱得可怜楚楚,头发散开在枕边,中衣大约没扣好,露出修长的脖子和突出的锁骨……

墨誉呼吸越发粗了,眼神却异常温柔,已经分不清是梦是真,他缓缓低下头,一点一点接近,将颤抖的一个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如果你是我的,那该有多好?即便是立刻死了,我也甘愿。

“嘭”的一声响,有什么在身后落下,墨誉吓了一跳,从憧憬的美梦里被惊醒,偏头看去,木莲站在屏风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第171章

木莲站在屏风前,将这一幕瞧得清清楚楚。

光天化日之下他卑劣的行径被撞了个正着,墨誉慌忙起身,抽回被百里婧握住的手,无地自容地躲闪开目光,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木莲本是来探望婧小白,完全没想到墨誉会在这里,不仅在这,他还胆大包天地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来!

心里涌起一股子无法抑制的怒意,木莲转身就走。

墨誉着慌地追上去,扯住木莲的胳膊道:“你听我解释……”

木莲被他这句底气不足的话气笑了,竟停下了脚步,回头盯着墨誉的脸,反问道:“解释?你是想告诉我刚刚我的眼睛花了,看到的都是在做梦?不是说左相找你有事么?你找父亲找到婧小白房里来了?嗯?借着酒醉来发疯,你要不要脸?如果我没有来,你还想做什么?!”

随后,她声音压得低低的,一字一字咬得极重,几乎指上了墨誉的鼻子:“墨誉,你真是龌龊又恶心!”

墨誉被她这番话一骂,连自己也鄙夷起了自己,可是少年的骄傲又迫使他不能屈服,他不过是真心地喜欢着一个女人,为什么要遭受如此多的指责?而他方才所做的一切全都是情不自禁,如果他的理智强大到足够克制翻腾的内心,他又怎么会被人握住把柄?

他没有放开木莲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对她没有半点企图,真的没有!我来这里只是想对她说鹿台山的事,她那么在乎师兄弟之间的感情,我想这事肯定不能瞒着她,所以我就来了!房里没有人伺候,她渴了,要喝水,我便进来给她送水,然后……”

墨誉忽然打住不说,进来送水而已,这的确是初衷,可是后来他吻了她,该如何解释?

怎么解释都不可能让人相信。

他果然是个龌龊又恶心的人,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嫂子。然而,有什么办法呢,他惦记着她是真的,喜欢她是真的,不忍心看她受委屈也是真的,大不了他永远都不说出口,大不了他在肚子里藏一辈子,可以么?

他只是求木莲不要说出去。木莲一直都知道。

“你刚刚说……鹿台山出了什么事?”木莲却听到了别的东西,蹙眉追问道。

墨誉立刻缄默不语,方才见百里婧病着,他便打消了念头,决计不告诉她了,怕她知道又要大动干戈,闹得身子更不舒服。

木莲见他静默,顿时冷笑出声,用力甩开墨誉的双手道:“墨誉,你不仅恶心还谎话连篇,你几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就编造,你的圣贤书都念到哪里去了!”

墨誉被她逼得完全下不来台面,少年的自尊心被激起,什么都顾不得地高声辩道:“我没有说谎!这件事朝廷都知道!大哥也早就知道了!他只是没有说罢了!鹿台山变成了一片废墟,探子回报说是被灭了满门,连一个活口都不曾从山上走出来!如果我说了谎,就罚我不得好死,遭天下人唾弃!”

木莲完全呆住,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重复道:“被灭了满门?你是说鹿台山……”忽然,她看向墨誉身后,顿时慌了,一把拂开面前的墨誉,轻唤道:“婧小白……”

墨誉惊愕地转过身去。

只见百里婧身着中衣站在屏风旁,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他:“你刚刚说鹿台山怎么了?再说一遍给我听听,要是你敢说谎,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她的声音哑哑的,不似平日那般动听,墨誉也知道她的手冰凉,却无法肯定他方才做的那些逾矩的龌龊事是不是被她发现了,她是不是从心底里越发瞧不起他?这些担忧汇聚在一处,让墨誉的自尊更为受挫,想起百里落的那番劝诫,也不知该说不该说,可脑子里有一种急于夺取她信任的**。于是,他一五一十地把那些原话又重复了一遍,还说到朝廷已经派兵去驻扎鹿台山,让百里婧不必担忧。说完,忐忑地注视着她的神色。

如果说之前墨誉所陈述的灭门惨状百里婧还可能不信,后面说到驻军时百里婧却开始一点一点绝望下去——鹿台山一向清净,民风淳朴,山阴山阳两头的百姓们从未受到任何拘束,生活自由自在,只因此地虽处于两国边界,大兴和西秦却都不曾派兵驻扎,由着这里的人肆意地过着平静的生活。

可是,如果有朝一日军队开始进驻鹿台山,那么,就意味着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被打破,安宁不复。

被灭了满门……

这句话在百里婧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回荡,许多事,她已经忍不了,如今终于到了她的临界处,快要崩溃了。

什么都不可以阻止她,她必须要亲眼瞧一瞧才肯罢休——她要瞧一瞧为什么所有事情都来得这么突然,一点余地都不肯留,接二连三的劫难让她的日子过不下去,一个个她所珍视的人从她的身边消失。现在轮到了鹿台山,师父、师兄弟们,她所怀念的那个美如仙境的地方,她少女时期最快乐的日子,怎么会转瞬就消失了?

不可能!

谁都不可以对她的所爱诋毁半句,谁都不可以说它没了,明明它好端端地活在她的记忆里头。她还和三师兄约定好要回师门瞧一瞧,师父还说让她放下心头的执念好好地生活,可是三师兄突然不在了,师门也突然覆亡了,这都是梦,可怕的梦,和梦里那些血腥的场景一样,不让她有安生的时候!

木莲和墨誉都紧张地注视着百里婧,生怕她会夺门而出,和林岑之遇害时一样,冲动到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她。

然而,出乎意料,百里婧这一次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她的眼神从墨誉脸上划过,与木莲四目相对,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疯狂质问,她甚至弯起唇笑了,大约有些冷,她抱了抱胳膊,声音沙哑地开口道:“你们说的我虽不信,但既然朝廷已经派军队驻扎鹿台山,那么,就静等结果吧,反正,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折身往里走,补充道:“木莲,你们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被下了逐客令,却并没有被指责,墨誉却一丝侥幸的心思也无,很失落地转过身要走。木莲却没有动,她太了解婧小白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即便是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麻木了神经,也不至于如此冷漠,婧小白并不难耐住性子静等结果。

可是,木莲不敢刺激她,无论婧小白存了怎样的心思,她此刻的平静总好过歇斯底里,能拖一时是一时,又兴许在这些日子的禁足之下,婧小白渐渐学乖了也不一定。

所以,她犹豫了一会儿,上前拾起屏风旁掉落的一个东西,走到百里婧床边道:“婧小白,听说你这阵子睡不好,总是做噩梦,所以,我特地做了这个药包,你放在床边,有安神的功效。”

安顿百里婧躺好,木莲走出来,这时几个丫头都在外头恭恭敬敬地候着。木莲看到她们,顿时怒从心头起,上前抬手就给了绿儿一个巴掌,斥道:“公主身子不好,你们这些死蹄子去哪了?!竟敢放公主一人在屋里,冷了热了渴了没人伺候着,还要你们做什么?要是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进去骚扰公主,你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尤其是你,绿儿,枉我如此信任你,你竟不知好歹连本分的事也做不好!我警告你们,要是再有下次,通通遣出去配了那些杂役小子做一辈子的低贱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