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婧没看他,缓缓答道:“反正……不要和你在一起。”
除此之外,还能去哪?
蓬莱仙境只能容下隐姓埋名之人,而她,作为帝国的公主,哪儿都去不成,一举一动牵涉良多。
韩晔听罢她的话,再没有犹豫,拉扯缰绳调转过马头,朝来的方向往回走,离天明还有几个时辰,他们似乎还有好好说话的时间。
马儿走得并不快,夜风也不大,四周都是虫鸣蛙声,还魂丹的功效还未完全发挥,百里婧的神志时好时坏,她靠着韩晔的胸口,好似只会重复这一个问题似的,喃喃自语:“大师兄,你爱我么?”
韩晔低头看她一眼,神色已经十分平静,再不似先前那般激动难以自己,他收回眼睛,看着前方的黑暗,轻声答道:“不,我不爱你。”
“哦。”百里婧笑了,孩子似的:“你之前说爱的,变得真快。”
“是啊,变得真快。”他附和着她说,语气那般温柔。
“我也不爱你了。”百里婧笑笑,“我也会变得很快,很快就爱上我的夫君,跟他生许多可爱的孩子……”
韩晔没立刻接口,沉默一瞬应道:“小心你的夫君,他不是个好人,你斗不过他的。”
百里婧笑出了声:“呵呵,他再不好,也比你好得多,起码他爱我,也没有骗过我。”
韩晔知道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再听了,只是异常坚持地给她忠告:“他没有骗你自然最好,但是,多留一个心眼也不是坏事,丫丫,你该长大了。”
百里婧没再应声。这样温柔体贴冒着生命危险赶来救她的男人,似乎无所不能,天底下再没有一个人比他更让她心动心痛,可是,上天却不准她爱他,他也没有打算爱她。
她对着黑洞洞的夜,再一次告诉他:“韩晔,我恨你。”
韩晔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温柔地应道:“嗯,我知道。”
百里婧什么都不愿再说,这是她意识重新陷入混沌中最后听到的话。
将百里婧送回相府,似乎一切都回归原位,她不曾离开过盛京城,也不曾经历迷津谷中那场血腥的杀戮,更不曾逼得韩晔失了理智想要带她远走高飞……
可是,杀戮是真的,血腥无法洗去,谁也回不到原点。
东方既白,韩晔回到了晋阳王府,韩文韩武迎了上来,唤了他一声,眼神却向院内望去。
百里落在等他。
韩晔有太多的账要与她清算,径直朝百里落走去。
所有护卫全部回避,院中只他们两人。百里落转过身来,见韩晔一身狼狈地回来,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嘲讽地笑道:“哟,世子回来了,本宫还以为世子被那只小狐狸精迷惑了心智,打算携着她远走高飞呢!”
韩晔一言未发,忽然鬼魅般掠到百里落跟前,百里落本能地闪身,却还是没有躲过韩晔的那一巴掌,掌风太大,百里落被扇得飞出去,撞在花丛中,满地的落花。
“韩晔,你竟敢打我!”百里落抚着半边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静立的韩晔。
谁都知晓晋阳王世子温文尔雅,从未有过粗鲁言行,任何时候都能镇定自若,居然让他失了风度动手打女人,这女人该是穷凶极恶到何种地步。
不待韩晔再次逼近,百里落却哈哈笑了,撑起身子,自个儿走到韩晔面前去,仰头望着他,目光满是疯狂:“怎么?韩晔,心疼了?你也会心疼?终于忍不住了是不是?留京质子私自出城大开杀戒,此事若传扬出去你吃不了兜着走!可惜啊,你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辈子!那种蠢货,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韩晔的手几乎要掐上她的脖子,理智迫使他忍住,又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你敢再碰她,我不会放过你。”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杀意却弥漫在他的周身,他的眼神、动作都让百里落觉得他下一瞬便会掐死她。
百里落被这杀意吓得呼吸一滞,却随即刺激他道:“我所做的这一切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爱她!现在,我越发敢断定,鹿台山的灭门惨案就是你做的!韩晔,你可真虚伪,知道我派人去查,你怕了,所以出此下策,哼,你到底在怕什么,藏什么?你不止戏耍了我,还戏弄了整个大兴朝廷,你存心谋反!”
“谋反?”韩晔笑了,“别忘了,我们所订下的协议,韩家助七皇子登皇位,必要时也可弑君夺位……若协议不算数,我韩家可世代为藩王,七皇子却未必能登大宝。谁的谋反之心更重?”
百里落一时哑口无言。
“呵,韩晔,你没有忘记协议就好。”百里落努力地挤出笑意,那两巴掌打得她异常难看,额前的银锁珍珠不知掉到了哪里。即便如此,她还要挽回她的尊严,挺直了腰身,嘲讽地笑道:“既然协议你没有忘,你就不敢把我怎么样!一路上我瞧见了你有多紧张她,我的人差一点就让你们俩身首异处,可是,我逼你到了这样的地步,你却还是不敢杀了我,呵呵,韩晔,你可真窝囊!为了你的目的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韩晔没再看她,眸光一闪,对她不敢杀了她的言论不做半点辩驳,似乎默认了她所说的理由,然后,他忽地朝百里落伸出一只手臂……
极温柔的动作,百里落一愣,在她以为他要环住她的肩膀时,韩晔却突然反手推了她一把,百里落毫无防备地撞上了花坛,额头被磕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尖叫。
王府里的丫头护卫们闻声赶来,韩晔镇定自若道:“公主不慎摔了一跤,小产了,又感染了风寒,不能吹风,不能见客。从这会儿起,你们需寸步不离地照看着公主,若是公主踏出王府半步,再有什么闪失,本王决不轻饶你们!听清楚了么?”
下人们忙跪下:“是!”
韩晔转身便走。他替她解决了一桩麻烦,时日越久,她装的越辛苦,也算温柔体贴了。
“韩……晔……”百里落气得舌头都快咬断,韩晔真狠,他算准了她一贯顾忌脸面,脸上肿了,额头有伤,必不敢出去见人,即便是母妃和舅舅知晓她小产特来探望,她也不会见他们……
但是,她这个亏绝不会白吃!韩晔为了那个小贱人对她下手如此之狠,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他不敢杀她,就是他最大的错误!
回到书房,换下衣衫,却再摸不到那个荷包……韩晔垂眸,解开粗陋包扎的白布条,熟练地为伤口上药,似乎根本没有因为失去一样珍贵的东西而影响他所有的行动。
夜深了,灯下,胖兔子小黑在笼子里安睡,韩晔用冰蚕丝将那些断开的佛珠一颗一颗再串了起来,一百零八颗佛珠,断一百零八种烦恼,可隔珠加上母珠却只剩三颗,怎么看都很奇怪。
三颗,六年,还是四十五年?
红莲蕊,五十年开一次花,他侥幸撞上了一次,才有了这四颗还魂丹。若与这次一样,两年便毒发,甚至不足两年,到时候,谁来救她?
☆、第178章
墨问一路上远远的跟着,想不到韩晔会再将她送回来,他们说的话他没有听见,但是遥遥望去,两人仍旧分外相配。墨问这时候才想起身子无恙的好处来,越发嫌弃从前装窝囊装废物的日子。
不会有人真的爱上废物,哪怕他再温柔体贴,也入不了她的心里,她待他确实很好,好得让他无话可说。可她对韩晔那是爱,爱到绝望、歇斯底里。韩晔走后,墨问静静望着睡着的她,凑近她一闻,淡淡的药味,哪怕是久病药不离身的他也闻不出那是味什么药。
韩晔都为她做到那样的地步,断不会再害她,他忽然对这个男人如此信任,真是被这对旧情人之间的深情感动到失心疯了。
笼中的困兽似的,嘶吼了半晌没有用,只得夹着尾巴呆坐,不知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他的妻将他身为夫君的自尊心伤了个干净,尽管她一句重话也不曾对他说过。
天渐渐亮了,他应该身在荆州,而不应该在这里,躲在暗处,看丫头们进进出出,小心地唤她,他的妻睁开了眼,眸中一片淡漠。
墨问略略一惊。